一、網絡文學：新媒體時代文學的新形態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這句歌詞可以說是當今時代的形象寫照。隨著全球化的推進和互聯網的出現，現存的許多現象不得不在它們的強力作用下做出或快或慢的變化與調整。作為審美意識形態存在的文學也不例外，就像電視和電影的出現改變了紙質文學存在風景而使文學向影視化道路發展一樣，互聯網的出現再一次讓人們感覺到文學存在方式又一轉型，以至於使那些未能緊跟時代步伐的人們因固步於文學的舊有形式而慨歎文學藝術的沒落。其實，作為以反映人類情感和折射時代變化的文學並未終結，它不過以另外一種麵目呈現在人們麵前。這一存在的方式即就是我們要講的文學的新形態——網絡文學。
（1）什麼是網絡文學呢？時至目前，人們對這一問題並未取得普遍一致的認識，但網絡文學無疑是借助網絡為載體以實現文學自身的功能。正如網絡寫手李尋歡所說：“網絡文學的父親是網絡，母親是文學，它與文學意義是：借助網絡這個工具使文學‘回歸民間’，這在文學低迷的時代裏必將對文學基礎的構建產生積極影響。”但網絡文學又不僅僅是網絡本身。如有人認為網絡文學就是流傳到網上的文學作品，這種觀點很快就遭到了人們的批評，如在台灣以《第一次親密接觸》而一舉成名網絡寫手蔡智恒在《網絡文學與我》中就說：“如果隻要發表在網絡上的都算網絡文學，那麼萬一曹雪芹複活，把《紅樓夢》貼在網絡上，《紅樓夢》就是網絡小說了嗎？”他認為這樣就會泛化網絡文學，從而使網絡文學失去了它的真正含義。那麼就從狹義的角度來看待網絡文學，我們認為網絡文學就是指人們在網絡上寫成的原創性依賴網絡存在而且隻能在網上瀏覽的作品。譬如網絡文學中的超文本和多媒體文學，就是這樣的一種典型的網絡文學樣式。我們認為從狹義的角度來看待網絡文學基本上使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有了根本的區別。
（2）作為不同於傳統文學的網絡文學它有什麼樣的特點呢？美國文學理論家艾伯拉姆斯在其所著的文論著作《鏡與燈》這本書中，曾經談到文學活動主要包括四個方麵的因素：世界、作家、作品、讀者，下麵，我們從這四個方麵來談談網絡文學之不同於傳統文學的地方，彰顯網絡文學的本質特點。
首先，世界也就是文學作品所反映的社會生活。在這一點上，網絡文學和傳統文學並未有根本性的區別。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在我們看來，其主要的區別在於，傳統文學更多傾向於文學對於人們的認識和教化功能，作家們有更多的責任擔當和救世情懷，因此在文學創作中更多關注公共領域的改善。而網絡文學則可能在反映社會對象上傾向於私人情感的宣泄，從而具有個我性的特點。有人曾經做過大略的統計，網絡文學更多地側重於愛情的渲染、下半身的寫作，個人情感抒發，其中也不乏以招惹人們眼球為能事的低級庸俗的東西。
其次，對於傳統文學而言，傳統文學的作家都是社會文化的引領者，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道義感，往往把文學作品作為他們批評與改變不合理社會的工具。其作品往往能增強人們對社會的認識和激發人們對社會的批判，因而作家們具有極高的社會聲望和顯著的社會地位。而網絡文學作者一個個可能是隱姓埋名社會上的草根人物，人們俗稱他們是三無人員（無身份、無性別、無年齡）。他們也不具有專業的文學素養，隻是憑借一時豪情或喜好在網上宣泄自我的情感或表達自我的不負責任的見解；或把文學作品當做文字與遊戲娛樂活動的一種方式，譬如網絡文學中的接龍式的創作方式；或憑借網絡他們實現了他們的作家夢想。從而使得往昔隻有令人尊敬的作家們可以染指的神聖領域而今風光不再，成為無名英雄和普通老百姓都可以小試牛刀的地方。大大地拓寬了文學作品的生成途徑，而且今日的網絡寫手們大可不必擔心編輯們挑剔的眼光，也不用擔心他們作品因經濟的拮據而難以麵世，隻要願意，他們就可以一路綠燈地把他們作品上傳網上，很快成為普天之下網民們的閱讀對象。當然，這可能因此而使文學作品良莠不齊，但它無疑實現了文學實現了從“廟堂文學”到“平民文學”，從“地方文學”到“世界文學”的根本轉型。正如作家陳村所說：“網絡文學創作其實與卡拉ok差不多，能給人以牛刀小試的機會，網絡時代能給人的許諾是人人都可以成為藝術家。”①
再次，從文學作品自身而言，如果說傳統文學是一種紙質文學，它的傳播媒介是以人們擁有紙張文本的線性閱讀為主的話，那麼，網絡文學則徹底顛覆了傳統文學的存在方式，它主要是以網上瀏覽為主，這樣不但極大地節約了人們的經濟成本，而且也改變了人們傳統閱讀方式，實現了非線性閱讀，譬如對於超文本作品的閱讀，如果人們打開不同的鏈接按鈕，就可能開啟了對文本的不同了解，從而實現了文本多樣化的文學世界；還有對於多媒體文學，作品不但滿足了人們的視覺享受，而且采用鏈接的方式打開了人的各種感覺器官對於作品的欣賞，使得單一的作品存在方式變為立體化的多樣化的存在方式，使得網絡作品更貼近生活的真實。
最後，從讀者角度而言，網絡文學改變了傳統文學的接受習慣。如果說傳統文學的閱讀是讀者對作品的被動閱讀的話，那麼，網絡文學的作者不但是作品的接受者，同時作者自身也在有意識地參與了作品的建構。換句話說，如果說傳統文學是作家自身的獨白的話，那麼，網絡文學則是作家與讀者之間的互動對話，讀者無形中參與了作品的創造，讀者與其說在閱讀作品，不如說在身臨其境地感受著網絡作家對生活世界的真正摹寫，而且讀者可以隨時隨地地把自己閱讀作品的感受與體會以“批注”等方式表達出來，實現與作品的互動交流。
總而言之，從口語媒介——前紙媒介——紙媒介——電子媒介，每一次媒介的轉換都會引起文學領域的變革。互聯網的普及和計算機的日常化，必將不斷改變和深化文學的存在風景，也將使文學的創作方式與閱讀方式發生很大的變化，就像紙質文化的出現代替了早期的竹簡、絲帛作為文字的載體一樣，計算機的普及也會代替紙質載體實現人類文學史上新一輪革命。
二、網絡文學的發展曆程②
網絡文學的發展和其他事物一樣，也是經曆了一個從無到有、從國外到國內的一個發展過程。大致而言，網絡文學的發展經曆了三個階段，其最初起源於計算機技術較為發達的北美國家。而漢語網絡文學的出現則是早期留學北美的少數留學生，他們因思鄉情切而通過網絡抒發他們愛國思鄉之情。其次，才是中國大陸在傳統文學麵臨危機情況下網絡文學的異軍崛起。最後，則是網絡文學成熟期之後網絡文學商業價值的開掘。但是由於網絡文學在其發展的每一個階段情況不同，所以不同階段的網絡文學自身發展的特點，對於完善和豐富網絡文學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下麵，我們對網絡文學不同發展階段的情況做一簡要的論述。
（1）北美網絡文學的興起
就像計算機最初的發明大多用於軍事與航天領域一樣，網絡文學產生的首要前提是網絡傳播技術的出現和互聯網絡的形成，而1969年11月美國科學家成功將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實驗室一台計算機與千裏之外斯坦福研究所另一台計算機聯通了起來，這一計算機發展史上史無前例的偉大創舉開啟網絡文學的新篇章。1993年，互聯網走出了戒備森嚴的軍事航天領域，進入了尋常百姓的生活。而真正標誌網絡文學真正形成的則是源於北美國家許多作家自覺地網絡文學創作活動。1987年，邁克爾·喬伊斯開創性運用超文本技術創作了第一部超文本的小說《午後，一個故事》，為超文本小說創作奠定了基礎。正如網絡文學研究專家歐陽友權所言“這些網絡超文本小說或在文本之外進行鏈接、跳轉，或在文本之中進行選擇接點進行鏈接，或間隔一段時間自動跳轉，或在眾多頁麵間隨機跳轉，形成了動態不居、多線性的閱讀文本。這為受眾的閱覽提供了多重文本對象，多路徑的敘事景觀和不雷同的閱讀體驗，也使網絡超文本文學顯示了與傳統文學迥然不同的藝術特色。”而十年之後，在加拿大由12位作家圍繞“跨國故事”而完成的小說接龍創作則是網絡文學實驗又一成功示範。在這次接龍創作中每個作家都極盡能事努力彌補上一作家所留下的缺憾，使這樣一部體現眾多作家智慧成果的集體作品，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顯示了與傳統小說創作截然不同的特色。總而言之，北美網絡文學的創作更多體現了他們對網絡技術的嫻熟運用，為網絡文學發展奠定了良好的技術基礎。
（2）海外漢語網絡文學的發展
海外漢語網絡文學的發展則主要是由一些留學海外的學子，由於他們身處異鄉，便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思鄉念國的遊子之情。而且這些學生大多都是理工科出身，有嫻熟的電腦技術，因此他們就通過網絡這個載體來抒發他們的情感。1991年，全球第一家中文電子周刊《華夏文摘》在美國誕生，1992年，在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出現了一個以alt.chinese.text為域名的互聯網新聞組，大批留學生為了抒發遊子懷鄉情懷，在該網站上發表了大量的小說、散文、詩歌等漢語文學作品。此後，類似的中文電子雜誌大量湧現，開始了漢語互聯網的新時代。
（3）大陸網絡文學的崛起
1994年，隨著互聯網的登錄中國，漢語網絡文學迅速地從海外向本土發展，很快，漢語網絡文學如雨後春筍般出現，1997年，全國最大的中文網站“榕樹下”在上海成立。之後“黃金書屋”、“白鹿書院”、“文學城”等不計其數的網站次第誕生。
大陸網絡文學之所以能得到迅速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學在麵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文學的一次浴火重生。一方麵，昔日風光無限的文學市場在市場經濟的衝擊下風光不再，文學從文化的中心淪落到文化邊緣，一時間“文學的終結”、“藝術的終結”此起彼伏。在這種情況下，文學何以生存問題成為文學愛好者不得不麵臨的問題，另一方麵，影視產品的出現使本來處境不佳的文學更是雪上加霜。如何扭轉這一窘迫的生存境況，網絡的出現使日暮途窮的文學絕處逢生。這些可以說是網絡文學得以發展的根本動力。
網絡文學發展在取得一定成績的同時，也不得不為自己在這個日益功利化時代尋找發展空間，很快網絡文學的“寫手們”就投奔到一些大型網站的麾下成為依靠賣自己的文學作品賴以為生的“新型作家”，而且這些寫手們從中還獲得了不菲的經濟收入。在這種環境下出現了邢宇森、寧財神、俞白眉、李尋歡、安妮寶貝等網絡文學的“黑馬”，雖然這些網絡寫手非科班出身引起了老一代作家的批評，但是他們的驕人業績，為他們在文壇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但是，這些網絡寫手們在創作中的低俗化傾向不能不讓人為此而感到擔憂。
三、網絡文學的形態
網絡文學作為一種文學存在的新形態，網絡是其得以存在的載體，但是其反過來也改變了文學的存在方式。正如有學者所言：“媒介在文學中的作用已不隻是文學的外在物質傳輸渠道，成為文學的重要構成維度之一。它不僅具體地實現了文學意義信息的傳輸，而且賦予了文學文本新的審美形態和修辭效果。”③那麼就網絡文學的存在方式而言，它大致有以下兩種主要的存在形態：一種是超文本文學，一種是多媒體文學。
1、超文本文學
“超文本”是一種非單線排列，按不同順序來閱讀的文學文本。讀者可以隨意點擊一處就可以進入一新的文學世界，從而打破了傳統文學線性閱讀的習慣。“鼠標開啟了一個又一個的信息門廳，讓用戶永無止境地遊曆網絡的無數接點，這不僅摧毀了故事之中的人物等級，而且徹底地導致了線性邏輯的解體，於是，中心、主題、主角、線索、視角、開端與結局，文本的邊界，這些概念統統失效。”④
首先，從超文本文學的構成而言，超文本小說由以下三種情況構成：一種是非線性鏈接的超文本小說；另外一種是有作者和讀者在網上共同完成的“互動小說”；還有一種是由多人在網上完成的“接龍小說”。這三種情況體現了與傳統文學在創作方式上截然迥異的方式。如果說傳統小說是一種個人創作智慧的結晶，帶有強烈的個性色彩和風格，那麼超文本小說由於作者的非個人性從而體現了集體智慧的結晶。
其次，從超文本文學的思維方式而言，它打破了傳統小說的線性敘事，而是采用非線性的聯想思維。被人們譽為“超文本之父”的美國學者特德納爾遜認為思想是非相續的，傳統作品則是相繼的，印在紙上的書隻有取相繼的才宜於閱讀，這樣，寫作就成為強迫由非相繼變成相繼的過程，如果能夠通過機器創造一種可用更靈活的方式加以操縱的文學形式，便有可能產生一種新型的寫作，這就是超文本。在超文本文學中，構成超文本的基本單位是接點，包含文本、圖表、音頻、視頻、動畫和圖像等因素，通過鏈接建立起相互聯係的立體結構，這恰好符合人類自身在生活中的常態。因為在日常生活世界中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是以理性的思維方式待人接物的。而更多的是隨機的、無意識的、不確定的，超文本文學的誕生讓人們在閱讀文本的過程中回歸了生活的常態。
當然，超文本文學的這種非線性敘事在傳統文學中也有體現，譬如在傳統小說的創作中，人們往往采用倒敘、插敘、補敘、夾敘等敘事方式打破故事本身在時間上的連續性，似乎這種敘事方式與超文本文學的敘事方式極為相似，但是如果我們認真思考就會發現兩者之間實際上判若雲泥。因為傳統敘事方式即使作者采用了很多的倒敘和插敘等手法，其目的仍然是為作者所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服務，仍然是一條理性的線索構成了作品的紅線，相反，超文本文學所連接的各種內容則取決於讀者自身憑借個人的嗜好和興趣的隨意點擊，因讀者點擊的不同，他可能從文本中所獲取的信息也各不相同。因此，在超文本文學中作品是沒有中心思想的，每個人點擊的路徑不同所得到的東西也不同，這就像很多人走進了同一片森林，由於每個人進入森林的路徑不同，他所觀賞到得景色也因時因地而相異，因此在超文本小說中作品是無中心的。超文本文學不但作品沒有中心，而且作者對於自己的作品也是無權威的，不是作者中心論，而是“讀者中心論”。真正意義上實現了文學中的“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文學的接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