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白蘆花(1 / 1)

山上有一座廟,廟裏有兩個和尚,一個姓潘,一個姓張——

啊,呸呸!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絕對不是這樣!

準確地說,在鳳凰縣縣政府後頭有一座隻有山沒有水的公園,公園中有一座單室間二層小樓,小樓中住著兩個六十六歲的老人,他們都是公園保潔員。他們一個姓潘,一個姓張——

老潘和老張是鳳凰縣龍翔鄉老鄉,也是卵子拖場灰就在一起玩的好朋友。老潘先來公園工作,老張是老潘介紹來的,比他晚來一步。

老潘是一個鰥夫,他的老婆在他三十五歲那一年死了。老婆死後,他守身如玉一直沒有再娶。老婆死的時候,給他留下一男一女兩個娃兒。男娃兒當時七歲,女娃兒當時四歲。目前這兩個娃兒都成了家。

老張有老婆。老張長得人高馬大,身體苗條,可他的老婆卻長得胖胖矬矬。老張和老婆也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娃兒。目前這兩個娃兒也都成了家。

老潘和老張家庭情況不同,各人按照各人的習慣、軌跡、規律過著各人的生活。

先說老潘。

江南這個地方真是日鬼,從來冬天不下雪,下雪往往在正月十五前後。

今年依然如此,一場罕見的太陽雪在正月十九日窸窸窣窣、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天,下得公園銀裝素裹、滿地皆白。

更奇的是,長在南邊山坡上的那幾十棵與季節相約而怒放的梅樹似錦的繁花並不因積雪而凋零。它們在雪的海洋中昂首挺胸、盡力舒展、盡情綻放。於是,在潔白的世界中,繁若星辰的粉紅的花朵、綠色的花朵、白色的花朵、桃紅色的花朵顯得格外的妖嬈、嬌豔。就連那些還沒有來得及開放的花骨朵也在爭俏、爭美、爭豔,在玉樹遍地、瓊樓玉宇環繞的世界中它們與它們的大姐們相比毫不遜色。

雪中有勝景,凡人也動心。梅花在太陽雪中開得正美、正嬌、正豔之時,早就憋不住了的立在門口翹首遠望的老潘步出屋外。他來到屋東邊的圍欄前。立在這兒往北望,往東望,往南望,往下望,雪中繁花一覽無遺。

“乖乖隆的冬,韭菜炒大蔥!”望著這一片難得一見的雪中美景老潘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感慨。“我的親娘啊,它比十八歲的大姑娘還好看啊!”

老潘是一個文盲,沒有搜腸刮肚遣詞造句的習慣,就算有也遣不出來造不出來。他說話就是脫口而出,隨心所欲。

老潘不由自主地說出“大姑娘”這個詞兒。它強烈地刺激了他的大腦,使他的大腦開足馬力,盡情地馳騁。

“唉!我老婆白蘆花的皮膚和雪一樣白,我老婆的體香和花一樣香,雪中仿佛躺著我老婆,花中仿佛有我老婆在散步——她躺著時對我眨眼睛,她散步時朝我笑——哎呀!老婆!我還記得你年輕時的模樣,你是十裏八鄉的俏姑娘!為了娶二十歲的你我從二十五歲一直等到二十八歲,可惜我們這一對好夫妻隻做了七年便陰陽相隔。你為什麼要狠心撇下我們父子、父女仨?那時大的才七歲,小的才四歲!其實當時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跟他小人一般見識,那事就挺過去了,你為什麼非要選擇自殺啊?唉!蘆花啊蘆花,你這一步走得實在太差、太差——老天爺對我父子、父女實在太狠,我老潘竟究做錯了什麼,要受到你這樣無情的懲罰?”老潘一邊想著已故妻子的種種的好及自己小家庭的不幸一邊顧影自憐、長籲短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