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站在新州港的石塔下,眺望著南方的海麵,一籌莫展。從新州到淩牙門,即使順風,也需要半個月。而要令她那已成驚弓之鳥的父親、兄弟、族人們再去麵對這半個月的海上旅程,她實是再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站住!”遠處傳來護衛的喝斥聲。自從離開汴京,柔嘉無論走到哪裏,身邊總有一群護衛、侍婢跟隨著,如影隨行。她知道又是什麼人被護衛擋住了,轉過頭去,遠遠地卻看見曹友聞的身影,“叫他過來罷。”
“是,縣主。”身邊的侍婢答應著,連忙轉身前去傳令。
沒多久,侍婢便領著曹友聞回來。
“縣主。”曹友聞抱拳行禮,卻是皺緊了眉頭,憂形於色。
“你來找我,有事麼?”
“縣主可瞧見了那幾艘船麼?”曹友聞一麵說,一麵伸手指向新州港的遠處。柔嘉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卻見那邊的海港上,停泊著五艘三桅帆船,船看起來都很舊,其中兩艘象是兩千料的貨船,還有三艘不過千料。
“那是周國的船隊。”
“啊?”柔嘉懷疑的望著曹友聞。
“千真萬確。”曹友聞知道這位縣主心裏在想什麼,但是,身為崇義公的柴若訥,的確置辦不起太多的行裝。相比起趙姓諸侯們浩浩蕩蕩的前往封國,柴氏的船隊,可稱寒酸。
“那的確是周國的船隊,他們從廣州出發。”曹友聞平靜的稟報道:“在下已然打聽過了,有一艘商船隻比他們早一天從廣州而來,船上的人說,這是柴家的第一批部眾,全是壯年男子,約有一千三四百人。他們在廣州大肆采購兵甲,除此以外幾乎什麼也沒帶。柴家的老幼婦孺,以及一部分壯丁,還在廣州,據說他們打算陸續搭載往來海船前往周國。”
“這又是為何?”柔嘉脫口問道,但馬上覺察到自己的問題很愚蠢,臉飛快的紅了。
好在曹友聞倒沒有嘲諷他,“因為他們沒錢。要盡可能省錢。”
柔嘉的目光不由得又轉向那隻幾乎是破破爛爛的周國船隊,不知為何,她心裏竟有一絲敬佩。
“這亦不失為建國之道。”曹友聞的語氣中,也有一絲敬服,“金洲物產豐富,尤其盛產黃金。他們國中崇信佛教,寺中佛象,有許多皆以黃金鑄成。三佛齊每一位王登基,都會鑄一個等身金像……此番宗澤攻破三佛齊都城,單單向朝廷上繳的黃金,便有二十萬兩!朝廷不追究他們擅興兵之責任,反而加以賞賜,隻怕多多少少亦看在這些黃金份上。這於朝廷財政,不無小補。”
毫無疑問,這次蔡確、薛奕、宗澤發的財,絕不會太小。虎翼軍第一軍按官階瓜分擄掠,乃是公開的秘密。曹友聞所知道的消息是,此次連參加作戰的最普通的水手,每人都分到了二萬文的賞賜。
但這些當然沒必要提起,宗澤正得這位縣主的信任。
“這些和建國之道又有何關係?”柔嘉不解的問道。
“柴若訥定然是聽到這些事了。他隻率壯丁,隻帶兵器而來,打的便是以征服、擄掠立國的主意。隻須周國部眾不要被水土不服、疾病打敗,這一千三四百人中,有五百教閱廂軍,其餘八九百人定然也是精挑細選,即使對付人數十倍於己的金洲部族,亦綽綽有餘。這些人平時屯田耕種,營建城池,閑時外出擄掠,征服夷人,絕無後顧之憂。待根基漸固,再接來老幼婦孺,實為萬全之策。”
柔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但如此一來,於鄴國卻未必是好事。”曹友聞卻更加憂慮。
柔嘉大奇:“這又是為何?”
“周國人眾雖少,若精勇而善戰,則可稱強敵。鄴國人眾雖多,然可戰者寥寥。若三佛齊發難,其國主有中人之資,亦知要先朝誰下手。”
曹友聞又急道:“縣主,三佛齊陰懷不軌,不肯善罷幹休,乃是板上釘釘之事。隻待他重整旗鼓,便要發難。然朝廷為顧大局,隻得後發製人,故鄴周兩國,正是首當其衝。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去往新鄴城,營建城池,訓練部族,大張聲勢。我若部伍齊整,聲勢浩大,三佛齊不知我虛實,為各個擊破,以免腹背受敵,必然欺周國人寡,傾國而先攻之,然後再興師攻鄴。以在下所見,三佛齊若要攻周,難免一口咬在硬骨頭上,到時候他攻之不下,進退兩難,鄴國再興兵躡其後,擊其虛弱,則大事可定。然若令三佛齊覷出鄴國虛實,舉兵先攻我,則隻恐鄴國有國亡族滅之憂。”
“這……”柔嘉聽曹友聞說得似乎句句在理,但她又始終覺得他不過是個商人,總不過宗澤可信,心裏一時也難以判斷,不免猶疑道:“此事宗將軍又如何看法?你既有此想法,為何不去找我爹爹說?”
“宗將軍如何看法,在下卻不得而知。”曹友聞冷笑道,“隻不過當此之時,縣主以為這些話,在下去與鄴國公說能有何用處?恕在下直言,如今鄴國上下,惟有縣主能鼓舞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