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天機雲錦用在我(4)(3 / 3)

“陳元鳳比任何舊黨官員都好打交道。”

石越“哼”了一聲,“但他絕不會和我打交道。”

“那是因為他夠聰明。”潘照臨的語氣中甚至有讚許之意,“和相公打交道對他沒半點好處。陳元鳳向呂惠卿反戈一擊,不論司馬君實如何想,範純仁對他的好感卻是溢於言表。二人在伐夏之時,便已有交誼。依我之見,相公隻要能和範純仁打交道便可。”

“先生之意是……”潘照臨的暗示,是石越從未想過的可能。但是,石越對潘照臨這方麵的判斷,卻有完全的信任。

潘照臨輕輕點了點頭,“不管範純仁如何想,是真以為陳元鳳是識大體、知大義的真君子也罷,是得罪了新黨,與相公又有舊怨的孤魂野鬼也罷……總之,範純仁既不必擔心陳元鳳不站他這邊,亦無須懷疑他的能力。而範純仁看起來,也越來越不象是個迂腐的人。”

“至於陳元鳳,他隻是相公的敵人,卻並非相公的威脅。相反,他既然做出了對呂惠卿反戈一擊的事情,不論他真心還是假意,隻要他還有野心,便也隻好去當君子。不過,若是他想討好司馬光,那便會唯司馬光之命是從……”

石越冷冷的打斷了潘照臨的話。“陳履善若隻有這點野心,便做不出對呂惠卿反戈一擊的事來。”

潘照臨笑了笑,“我若是陳元鳳,亦會將自己裝扮成一個孤臣——惟有如此,才能迎得司馬光、範純仁的尊重,甚至是太皇太後的讚許……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陳元鳳既要迎合司馬光,亦要顯出自己有堅持的一麵來。若是這與眾不同的一麵,恰好又是範純仁所期望的,那自然更是一舉兩得!”

結束與西南夷的戰爭已經勢在必行。但範純仁也許可以說服司馬光不要那麼著急,可以馬上開始撤軍,但不必馬上結束戰爭。再給王厚與慕容謙們爭取一點時間……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人事任命將與石越關係不大。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影響到石越與司馬光的關係。

“要阻止馮京告病。不妨便讓他判成都府,在成都養病。陳元鳳依舊做完他轉運判官的任期,朝廷不再派轉運使、副過去。以不變應萬變……”

潘照臨的話沒說完,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石越方一怔,便見侍劍快步走了進來,抱拳稟道:“相公,出大事了!”

4.

當石越急匆匆趕到待漏院時,赫然發覺,除了韓忠彥與“至寶丹”外,所有的宰臣,竟然全部到齊了。此時外朝還在喪期,所有的人都穿著喪服,每個人的臉色都表情嚴肅,不發一言——待漏院的氣氛,從未如此的緊張過。

沒有人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突然失控!

三十七名參加省試的貢生,身著喪服,擊響登聞鼓,在登聞鼓院外痛哭,聯名上書,痛斥韓忠彥不忠!

他們直指石得一之亂,乃是為了迎立雍王!痛罵韓忠彥隻問狐狸,曲護豺狼,是為了迎合高太後,希求富貴。說他為子不孝,為臣不忠……並且要求高太後大義滅親,誅亂臣賊子,以安天下!

但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人目瞪口呆——韓忠彥竟然毫不避嫌,直接派兵將他們全部逮捕入獄,然後自己進宮請罪!高太後悖然大怒,斥責這三十七名貢生“妖言惑眾,離間君臣母子,於大行皇帝大不敬”,令開封府嚴加訊問,追查有無幕後指使!

這又是一樁大宋朝從未有過之事。

更糟糕的是,這三十七名貢生中,有十名白水潭的學生,七名太學生……從侍劍的稟報中,石越才知道,原來白水潭與太學這些日子中早有類似的流言,隻是沒有人知道,這些貢生竟然會跑出來打抱這個不平!

開封府中,因為謠傳雍王與叛亂有關,看到趙顥一直“平安無事”,那些因為皇城司叛亂而受到牽連的人們心中早有不滿。對大行皇帝的懷念與愛戴,伴隨著這種不滿的情緒,在這個時間,很容易就能轉化為對小皇帝孤兒寡母的同情……白水潭與太學的士子牽涉其中,勢必令局勢更加複雜!

石越心裏麵很明白,待漏院裏的每一個宰相也都很清楚,汴京百姓的怨氣,可還不止這一樁兩樁,若然在這裏引爆的話,關於交鈔、物價,種種怨氣,便會全部從這個口子衝出來……

石越又想起自己的封建大計,心裏麵更是五味雜陳。

內東門小殿。

殿中早已摒退侍衛,珠簾後麵,高太後坐在禦座上,陳衍等幾個心腹的內侍侍立兩旁。珠簾之外的殿中,隻有韓忠彥一個人。

高太後鐵青著臉,望著站在下麵的韓忠彥。

垂簾聽政的高太後,隻有這麼一個弱點——她最疼愛的兒子趙顥。但便是這一個弱點,竟然屢屢被人用來挑戰她的權威。她絕不相信這件事情後麵沒有陰謀——即使這些士子年輕氣盛,亦絕不會傻得隻憑流言,便做出這種蠢事。

這是高太後無法理解的愚蠢。

侍立在殿中的韓忠彥顯得平靜,仿佛他根本不曾被卷入這場風波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