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賀蘭悲歌(40)(1 / 3)

亞歐大陸東方諸國,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一天,是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歲節序,以此為首,無論是北方的遼,還是南方的宋,這一日都是極為重要的節日。盡管有了常駐的使館,雙邊外交的形式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了另一個時代,但原有的外交禮儀依然被完好的保存下來,按照百年來的慣例,雙方要提前一個月以上,互派賀正旦使節。同時,兩國的藩屬諸侯,在這一日之前,也會派遣使者,甚至親自前來帝國的都城,向宋遼的皇帝陛下表達自己的忠誠與祝賀。而這一天,無論是宋的汴京,還是遼的中京,都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北方的遼國,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久困的大同發生兵變,楊遵勖全族被誅,耶律乙辛的幾個兒子被車裂處死,遼主兵不血刃,攻下了大同城,曆經數年的內戰,終於徹底平息,大遼也重新恢複統一。遼主耶律濬不僅鏟除了最一個會威脅到自己權力的勢力,還因為繳獲到一些貴人與耶律乙辛、楊遵勖私下交通的信件,在回軍之時,又順便抄沒了十餘異己之貴族,將十幾個頭下軍州變成了國家郡縣,他將沒收的土地賞給有功的將士,將原來的奴隸變成了有功將士的佃農,因此同時贏得了軍隊與民眾的忠心。而他的威信與權位,也前所未有的高漲與鞏固。稱得上“君明臣賢”的大遼,前途一片光明。

在遼國,除了一些失意的官僚與貴族,以及被嚴酷鎮壓、掠奪的部族外,無數的契丹人、奚人、漢人,都在歡呼雀躍。他們有些等到了出征已久的親人回家;有些在高興著賦稅徭役的減少;而更多的人,則是慶祝他們終於從那些苛刻的貴人的奴隸變成了國家的佃農甚至是自耕農……

南方的大宋則有更值得慶祝的理由。宋朝君臣憋了七八十年的一口悶氣,在前一年狠狠地吐了出來。李繼遷叛亂以來,那個被稱為“西夏”的割據政權,終於走到了他的窮途末路。這種巨大的勝利帶來的整個國家心態上的轉變,更加不可低估。它會持續影響著這個國家的前途,但在熙寧十四年的元旦,表現出來的,則是一種人們從心底裏洋溢出來的喜悅。

如果說是汴京市民的喜悅還隻是一種抽象的感情,那麼如陝西路的百姓,則有更多實在的期待——他們完全有理由期盼一個沒有外患侵擾、輕徭少賦的未來。許多的有識之士也是如此期盼著,對西夏用兵的勝利,除了給大宋帶來了土地、人民、戰馬以外,還應當伴隨著軍費開銷的減少,以及進一步精減龐大軍隊的契機。大宋的財政,終於有機會走上一個良性的循環了吧?

對於宋遼兩國來說,他們的確有值得慶祝的理由。但是,按著某些樸素的道理,東方兩個最大的帝國的歡樂,肯定會建立在某些國家的恐懼、憂慮甚至是痛苦之上。

麵對著一個強壯、牙堅爪利的契丹,遠至西域諸國,東至高麗,都開始有點惶恐不安。曾經主動招惹遼國的高麗,雖然得到了宋朝強有力的支持,但是,與遼國毗鄰這一事實,卻讓他們寢不安枕。他們在此時陷入了兩難的境界,如果討好遼朝,設法修複兩國關係,就要冒著惹怒強大的宋朝的危險,很可能陷入兩麵不討好的絕境;如果繼續維持與遼國的緊張關係,那麼高麗就不得不把自己牢牢地綁在宋朝的戰車上,而且,這種束縛與依賴,隻會越來越緊。盡管高麗從與宋朝的結盟中也得到了不少好處,但是考慮到自己身邊就躺著一隻張牙舞爪的惡狼,而同盟的宋朝卻隔著廣闊的海洋這一事實,那些有見識的高麗人無論如何都是笑不出來的。

但是高麗人應當滿足,他們至少暫時還不用擔心亡國的事情。

西夏,興慶府。大雪、狂風。

秉常身著黑裘,披著一件狐皮披風,腰中懸著一柄寶劍,在一群官員侍衛的簇擁下,冒著風雪,在興慶府城頭巡視著。他細心地慰問著每個守城的士兵,籲寒問暖,讓守城的士兵們感激得熱淚盈眶。秉常身邊,一左一右四道複雜的目光,不時投射到這位看起來有點脫胎換骨的夏主身上。

梁乙逋絕對沒有想到秉常會在朝會時突然提出來要去巡視城防,更沒有料到秉常會有如此表現。如果早能料到,他一定會不惜一切“勸阻”秉常。但此時他已無能為力,當著文武百官與眾將士的麵,他畢竟不能無所顧忌。梁乙逋當然知道這興慶府中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父子的首級,他不會愚蠢地激起眾怒。不過,他還是試圖勸阻過幾次,但是卻沒有得到嵬名榮的響應,因此沒有什麼效果。想到這裏,梁乙逋把憤怒的目光,投向嵬名榮。

嵬名榮感覺到了這缺乏善意的問候,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禮。不管秉常是出於什麼居心,他的這個舉動,依然是有助於鼓舞士氣的。他甚至想到,皇帝如果能早一點表現他成熟的一麵,也許當初他就未必會站在梁太後一邊了。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而嵬名榮並不感到後悔。他真正失望地,是梁太後原來也有優柔寡斷地一麵,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西遷。他堅信,要取得更大的周旋餘地,惟有西遷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