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賀蘭悲歌(39)(2 / 3)

石越點點頭,道:“翊麾可知耶寅其人?”

“可是葉悖麻之次子?”文煥對耶寅並不算陌生。

“正是。”

文煥笑道:“此君誌大才疏,然素懷忠義,頗忠於夏主。”

“哦?”石越與潘照臨、司馬夢求相顧一笑,又問道:“翊麾以為他會降宋麼?”

“耶寅之不能除宋,正若下官之不能降夏。”

“原來如此。”石越微微一笑,道:“那倘若以其輔佐夏主,西夏足以為大宋之患麼?”

文煥不覺愕然,不知道石越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他還是認真的思忖了一會,鄭重的回答道:“若是耶寅相夏,縱不親宋,亦不至為患中國。下官在西夏時,曾聽說他仰慕華夏,看不起蕃人,連西夏文字都很厭惡,幾乎恨不能生於華夏。況且他才具有限,縱有心,隻怕亦無力。”

石越沉吟了一會,忽然便不再問耶寅之事,轉而問道:“夏主待禹藏花麻如何?”

“雖是恩寵有加,但心中亦不免嫌其是蕃人,終不能倚為腹心。”

石越又接連問了文煥數十個問題,無不是有關於秉常與他的臣子的關係的,而且常常追根究底,連秉常與臣子之間的一些瑣事細節,都不放過。直問了近兩個時辰,才點湯送客。

待到送走文煥之後,石越望著潘照臨與司馬夢求,笑著問道:“如何?”

“耶寅雖然如約歸來,其回報卻是不盡不實,頗多隱諱。誠如文煥所言,他終是在替秉常謀劃。”司馬夢求微笑道:“不過他膽子倒是不小。”

潘照臨撇撇嘴,不以為然,“不過是狗急跳牆而已。”

石越笑道:“他如今分明已是秉常的使者,竟欲遊說於我。”

“學士果真決定放秉常過賀蘭山麼?學生總擔心會遺虎成患。”司馬夢求望著石越,神情間有一絲猶豫。他所擔心的,還不止於此。身為職方館知事,他自然明白,果真要故意縱秉常過賀蘭的話,宋廷是絕不可能允許的。雖然他相信此事石越一定會做得漂亮,不至留下把柄,但是若有萬一,卻是了不得的大事。且世間無不透風的牆,稍有不慎,就會流言四起。

石越緘口不言,潘照臨望了司馬夢求一眼,道:“世上的事,沒有隻享其利而不受其弊的。亡夏非難事,隻須將計就將便可。但此事於我又有何益處?西夏若亡,青唐獨大。而今董氈雖然臣服,但蠻夷素不可信,今朝服,明日反,殊不可恃。且青唐占據地利,朝廷亦無力伐滅之。縱能亡其國,耗費國帑,犧牲戰士,擾動天下,所得者,不過是一無用之地,守亦不能,棄之可惜。一旦撤兵,不十年間,又有一青唐占據其間,襲擾邊境,國家真永無寧日。馭青唐之策,不可使之大,大則難製;不可恃武力而欺淩之,欺淩則易反……”

潘照臨鞭辟入裏地分析著,他所說的,亦是石越所考慮的。青唐吐蕃的根據地,在拉薩、青海,以宋軍目前的實力,休說根本無法在那種地區作戰。縱然宋廷不惜血本,發動戰爭,又有什麼用?受製於當時的條件,那裏根本不是宋朝能駐兵久守的地區。若不能有效控製,不過是滅一青唐,又生一青唐。還不如盡可能的維持一個安定的局麵。畢竟,現在的青唐,是一個親宋的青唐。石越與潘照臨屢次商議,都認為宋朝的上策,是一方麵保持一種蓄而不發的態勢,以強大的軍力國力,讓青唐知道與宋軍武力對抗,絕不是一個好主意;另一方麵,則小心的安撫拉攏青唐,維持宋蕃同盟,在其內部培植、扶持親宋的力量,通過雙邊的貿易與交流來影響他們。

但要使策略可行,宋朝首先就必須防止青唐過度擴張。若青唐的實力不受抑製的增長,那麼他們的野心也會越來越大,對於宋朝來說,那會是一個比西夏更可怕的敵人。在青藏高原上打仗還是在陝甘寧打仗,若二者必選其一,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而且,還有一個永恒的真理:想要較長久的維持雙方同盟,最有效的方法莫過於讓雙方有著共同的或明或暗的敵人存在。

一個被宋朝打怕了的西夏,一個實力受到削弱的西夏,一個被限製在河西走廊的西夏,既不會對宋朝構成太大的威脅,又必然會與青唐吐蕃有著激烈的利益衝突,這顯然是一個理想的選擇。

“……河西走廊在宋,則青唐為宋之敵仇;在夏,則青唐為宋之藩盟。取河西走廊易,而守之則難。兵少不可守,兵多則困於轉運……”

宋朝的國力還沒有達到一個為所欲為的程度。

一口氣吃個胖子,有時候也會噎死自己。

當然,最重要的是,被趕到河西走廊的西夏,必須是一個不會盲目地仇視宋朝的西夏。一定程度的仇視是不可避免的,當年大月氏也曾經仇恨匈奴。但是隻要這種仇恨不發展到盲目的程度,那麼曆史的仇恨,絕對比不上現實的利益。

另一件同樣重要的事情,是被趕到河西走廊的西夏,其領導者不能夠是不世出的英才。

沒有人敢保證西遷後的西夏不會鹹魚翻身,實際上石越隱隱感覺到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曆史上亞歐大陸東部民族競爭中的失敗者,西遷之後翻身的比比皆是。石越對此印象太深刻的。在另一個時空的曆史上,被金滅掉的遼西遷後,便曾在中亞地區稱王稱霸,橫行一時。以時間而言,與此時相差不到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