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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二月,正是鶯飛草長的時候。

成都平原向來饑饉不知,水旱從人,四處一派祥和景象。街頭巷尾人滿為患,各式商販穿梭不息,吆喝聲叫賣聲和著說書先生的驚堂木,與咿咿呀呀的川戲一道,在這座城的上空交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茶香,連帶著路邊攤裏清水豆花的香味也變得清雅起來。

西門外一片密林深處,蕭潛靜立浣花溪邊,一遍遍驅動著內功心法流轉,自五歲拜清塵為師起,這就是他每天必修功課的一部分。清塵所授武學講究心法效自然,蜀中風光正好,城內尤以浣花溪為勝,蕭潛常年於此修習,可謂是在浣花溪邊長大。當年走馬錦城西,曾為梅花醉似泥。二十裏中香不斷,青羊宮到浣花溪。流水雖穿城而過,然而這座城的熱鬧嘈雜卻未向這一灣春水傾灑半分,浣花溪畔,常年清香不斷,春有桃花夏開荷,秋吐芙蓉冬放梅,確是修身習武的佳地。蕭潛生長於此,十八年來從未離開過半步。

世事艱難,當朝明世宗尊道教,敬鬼神,迷信丹方藥術,又濫用民力大肆營建,舉國上下一派奢靡浮華;朝堂之上有嚴嵩擅權,立朋黨除異己,以致兵備廢弛,有聞倭寇擾掠沿海,蒙古韃靼土默特部入掠朵甘(今青海)地區似有卷土之勢,但中原大地依舊維持著表麵的歌舞升平,邊陲之勢也就成了民眾茶後的話題。佞臣弄權,餘下的有識之士不得誌,唯有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卻有這隱於群山的蜀中盆地,仿佛與世隔絕一般,能兀自地悠閑下去。

可蕭潛和避世隱居的人不同,他自幼習武,即便不能起於青萍之末,挽頹勢於將傾之際,也願一展俠義之心、宏偉抱負,成為一個人人景仰的英雄。奈何甫一出世,便遇叢生變數而隨家遷居於此,十多年來,蕭家上下皆以生意人自居,行事低調,人前也從不顯山露水透出武學底子。雖然父親並未對己隱瞞顯赫家世,反而著自己定要暗中勤加武學,但要說走出蜀地出去闖蕩見識一番,卻每被父親駁回,未有機會。蕭潛有時也會感到困頓不已,尤其是在不經意間,從府中老仆那裏聽說過南雲蕭家的風雲往事之後。

無論是當年,先祖蕭南雲單人匹馬一劍挑落黑風寨“魑魅魍魎琵琶琴瑟”八大惡棍項上人頭,還是父親隻身一人前往塞外苦寒之地尋回傳說中的情人石以博取美人一笑。蕭潛知道,那就是江湖,血雨腥風卻又兒女情長的江湖。

日影西斜,蕭潛慢慢斂住運轉的內力,轉身便要回府去了。然而蕭潛沒有料到的是,那曾經他以為遙不可及的江湖,已是近在眼前。

出成都城往西再行十多裏,便是蕭府。府院並不很大,典型的錦城人居,紅色花牆蜿蜒前行,滿園翠竹不甘寂寞,從花牆空隙伸出,從牆頭越過,爭春破曉,似是不甘被困於這片小小天地。

十八年前,鼎鼎大名的南雲蕭家忽逢巨變,一夜間盡遣府上家丁丫鬟,勒令蕭氏門徒武將另謀出路轉投他人。家主蕭山愁與時稱江湖第一美人的妻子蘇夢欣隱跡人前,再不曾有人尋得他們的蹤跡。十多年過去,音訊全無的傳奇人物使得關於他們的江湖傳言甚囂塵上,有說蘇夢欣十八年前薨逝,蕭山愁再無心戀戰江湖就此銷聲匿跡;也有說蕭山愁當年奪楚天劍所愛,等楚天劍貴為武林盟主之後,迫於壓力便不得不攜妻歸隱;甚而有好事之徒說齊名江湖的“南雲劍北燕刀”早就不和,南雲蕭家的失蹤和燕氏有關。又有誰能想到,這蟄居成都十餘年的茶商蕭孟言,居然正是南雲蕭家流水劍的傳人。

蕭山愁負手而立,眼前是一小小的祠堂,為了避嫌,祠堂中並沒有陳列所有列祖列宗牌位,而隻是供奉著一副畫像,堂案劍架上架著一柄長劍,香爐裏三根長明香倒是每日準時續上,以保青煙不熄。

在得到允許之後,蕭潛推門進來,先是恭恭敬敬地上了柱香,又對著牆上先祖蕭南雲的畫像磕三個響頭之後,才來得及與父親見禮。蕭山愁沒有說話,隻是轉身走向祠堂後方供奉蕭氏族譜的桌台前,將一方硯台左右各轉三下,竟是一個機括。隻見蕭南雲的畫像緩緩卷起,露出一麵微微泛黃的牆壁。蕭山愁走上前去,在那牆壁左右上下規律敲擊著,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牆壁上本隱於畫像後的一塊地方空了出來,裏麵放置著一個已有好些年代的漆雕錦盒。蕭山愁取出那盒子,重又關上機括,蕭南雲畫像垂落下來,就似從未移動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