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風躺在床榻上喃喃地胡言亂語,麵門汗漬涔浸,一臉驚慌失措的直做惡夢,畢雅涵用繡絹為他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剛一擦幹,他額角汗珠如豆如雨滲出,叫畢雅涵見之心痛如絞,悲憐的淚水晶瑩奪眶,“撲撲簌簌”地劃過麵頰,滴落在李吟風蓋著的棉被上,浸濕了一大片……
“小龍你不要走,大哥又好多好多話要給你說,我們十餘年未見,難道連最疼你的義父也不認了嗎……”或又在說:“……你變成這樣,做大哥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不住你,有什麼怨氣都衝著我來,千萬不要傷害義父、義母,他們迄今為止都在為漢室江山竭心盡力,絕不會有對不住天下人的過錯,如真與什麼人有過節,或是對不住他人的地方,盡管衝著你虎哥來,要打要殺,虎哥都盡數承受,絕無半句怨言……”看著李吟風心念鬱結不散,還完全不知整件事的情況,神智迷迷糊糊,語無倫次,定是為李嘯雲要加害韓世忠性命引咎自責、盡攬在他一人身上,就是因為父子之情,兄弟情深,苦險兩者之間不知相助於誰,隻好鬱結不化,墮入心魔。畢雅涵於心不忍見李吟風這樣憔悴,倍受心魔的煎熬,輕聲地喚道:“風哥你醒來,你快快醒來,既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實,你何必自擾傷神,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但李吟風深睡入夢魘,不論畢雅涵如何來回推他,叫他,甚至以自己的傷心來打動他能從其中走出來都不能如願成功,反而像是李吟風亦真亦幻,夢囈不休,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狀態,長此以往下去,就算再意誌堅挺,身體強壯之人都會折磨得像一具“活死人”。
畢雅涵從未見過李吟風會遭受如此慘重的打擊,他當年於太行山王彥部孤身一人陷入數倍之敵的窮追不舍,落得傷痕累累,差點丟了性命,也不過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絕不會像今日這樣心神俱灰,夢幻真實之間渾噩顛倒,神智也是癡醉痛苦,不由自責道:“都是涵兒不好,早知實情卻遲遲隱瞞,累你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當年同門師姐妹都取笑我是‘掃把星’,命中注定相愛之人不得善終,有礙祥福,沒想到……都是因為我優柔寡斷,太害怕失去你,怕你遭受到此劫,反而弄巧成拙,作繭自縛。你醒過來吧,涵兒需要你,義父還需要你,武林正道也需要你,天下蒼生更需要你,你若成眠不醒,那涵兒也不要活了……”說到後麵,情難自禁,哭聲如泣如訴,哀慟悲戚。
李吟風麵色仍是慘白,竟無半絲好轉,畢雅涵早已為他查明傷勢,身負深厚內功的李吟風絕不會因李嘯雲的劍氣傷及要害,一蹶不振,他是因一時急火鬱結,氣急攻心所致,變得自怨自艾,不敢麵對,試想誰遇到父子成仇這等罹難變故,處於韓世忠、李嘯雲之間即使是再堅強、再百折不撓的人都會難以接受、李吟風看似堅毅、恒持、甚至百煉成鋼,其實他心腸最是柔軟,往往重情義之人都有一個致命軟肋,那就是為情所困,難以自拔。這個情不論親情、感情還是愛情,都是一把鋒利冰涼的雙刃劍,處置不善就會傷及他人,更危及到自己,可以說是害人害己。
《道德經》有雲: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堅強處下,柔弱處上,天下莫柔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則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萬事萬物都可以遵循這個道,李吟風不像李嘯雲,重感情、好俠義、認定一事就全心全意地努力;李嘯雲與他大有相似,卻又截然相反,擅於審時度勢,察言觀色,一覺得不利於他的因素無法達成就會及時脫身,再擇時而動,以求如願。一個專心致誌,勤勞刻苦;一個放浪形骸、漫不經心,雖為兄弟,卻存有天淵之別,唯一相近,無法割舍的便是他們的血脈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