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冷笑,知道他不是在關心這件事,何況《易筋經》雖為少林寺至高無上的武學寶典,但所為之人,發揮其長,才能顯得真正的用途,少林聲名籍岌,有這麼一位重義智信的高人代勞,在武林之中大噪少林威名自然是好事一件,何況保家衛國、懲奸除惡是俠義之士夢寐以求之事,少林寺礙於靳恪,固步自封,在當下形勢中審時度勢也算是盡了本分。
本相反問道:“你既然著急本寺最為重要的兩卷秘笈,何不差人下山追尋奪回,減輕自己罪衍,反倒疑心這,猜忌那,弄得雞犬不寧,與俠義大為悖違,是何居心?”
本悟歎息長怨道:“師兄卓識眼見遠勝師弟,如今少林有難,左思右想,唯有你能指點迷津。”
本相大笑,笑聲中充滿譏誚,笑畢之後兀地凝色道:“我的好方丈,承蒙你高看,本相不過帶責之身,在此受罰悔過,尚不能渡己,怎敢狂妄自大,有什麼難事你還是另謀高就,老衲倦怠得很,《般若菠蘿蜜心經》今日還未完成,片刻不得怠慢。”
“師兄,師弟是出於真心求教,你真於少林聲威不顧,任地自狹了些吧?敢問我輩潛心修禪所謂是何?”本悟戟指相駁,似要這位師兄回心轉意,非動用清規嚴律不可。
本相不答,眼神中隻是淡淡地瞧著桌案上那具倒毀的釋迦摩尼佛像,大有所思,頓悟良多。
李嘯雲也打起精神,細聽屋內二人如何決策遺失經要秘笈之事,是不是真得知經書下落,這也是自己關心的大事,試想《洗髓經》幾經周折才到自己手中,學武之人那個不對其趨之若鶩,奔走遷徙,甚至輾轉反側,幾乎不惜為之喪命,也要侵淫染指,為的就是上麵字字精要,點滴神妙的武學,豈能失之交臂,拱手相讓?
本悟又道:“少林寺走至今日地步,大與當前大宋境況相若近似,孱弱頹敗,風雨搖曳,不堪重負,如今仍屹立不倒,倒也不是根深蒂固,實則外強中幹,如同螻蟻蛀堤,危如累卵,隨時崩塌,一發不可收拾,如今本寺名存實亡,寺內弟子大多喪失信心,走得走,散得散,還俗的還俗,所剩不過一百多名老弱病殘,不消外人強手來挑,已然潰敗。我隻想勸師兄能竭盡佛門弟子己任,振興唐宗、武後之盛況,亦然心滿意足了。”
本相終於心生惻隱,大有同感地道:“你都不知《洗髓經》下落,我一個受難下等之人又從何而知?”
本悟道:“我輩中人勸人誘善,諄諄教誨,佛祖且有割肉喂鷹的苦難厄困,常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望師兄擯除過往嫌隙,既往不咎,我們相濡以沫,同結一心,共度難關,重恢少林昔日盛名。”
“都說佛門中門淡漠名韁利鎖,戒‘貪嗔癡’三毒,四大皆空,師弟貴為掌門,也還如此熱衷於名節,看來我已夠叛逆怪異,你猶勝於我,真是性情大合,無怪乃一師所傳,罪過!罪過!”本相口中念道,是以短歎悔懊,卻也甘於現狀。
本悟臉上難看,卻是相告不諱,坦誠直述道:“經書一事暫且不論,望全寺上下一心,加上武林朋友相助,定然會追回經書,彌補紕漏,減少損失,卻不知師兄可有重回釋家正式弟子之心,若是不棄,貧僧願以般若堂首座要職當任,若是覺得不妥,就算讓出方丈主持也是甘願。”
本相雙眼一眯,神情中有種耐人尋味的笑意,道:“似乎很誘人啊,換做是誰恐怕都難以推諉,勿怪近年來甘願古佛青燈,潛心從善,研讀禪機,再也沒有絲毫波瀾,方丈師弟若是無事,還是早回吧,免得屈尊就簡,委屈了你。佛祖有雲:有亦是空,有求即苦,無求即樂。”
本悟沒想到這位師兄太過頑劣,一點也不思同門之誼,甚至根本不為少林安危急難擔憂,心空鑒明,自己亦不能強求,長籲短歎之後,虔誠揖禮道:“往師兄慎重考慮,貧僧暫不打擾,安心潛修,擇日再來探望。”本相閉目禪定,口頌“阿彌陀經”,不理不睬,令本悟好生失落,舉步維艱之下,一步一回首,大有心事,又道:“聽聞山東太學學正秦大人要來,此人貴為朝廷命官,來我少林寺卻又不知為何,師兄可知道此人?”本相依舊閉目深思,無動於衷,隻說了句“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本悟搖首夙歎,意興未艾,苦楚無奈地道:“好吧,師弟我叨擾多時,大有之過,望你見諒,但秦學正蒞臨我寺,望師兄能體恤本寺聲譽,同我一道迎接,想來多說好話,博得歡粲,能於聖上麵前美言,重修佛寺,重用釋氏門人,也算是功德一件。”本悟敗興索然而去,帶著無奈與悲慟,在李嘯雲眼中看來,他是可憐的,堂堂一位方丈,寺內弟子無不推崇,敬仰,敬若天人般的高大人物,沒料在本相麵前也是灰蒙蒙,土麵麵的,處處碰壁,時時吃膩,真是可笑又可悲,心裏也大感酸楚,為之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