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泰昌二年,奚陽城督衛府府衙的後院,淒厲的慘嚎聲不絕於耳。
奚陽都尉李崇矩搓著手待在產房外,拉磨的驢一樣,兜兜轉轉停不下腳,哪裏還有半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靜。
“哎喲,疼死了,老娘再也不生了,你這個討嫌鬼還不快給老娘滾出來!哎喲,還疼,再疼打死,混球,……啊——!”
雖然已經嚎了一個時辰了,但是聲音依舊震得窗欞子簌簌落灰。
李崇矩恍惚惚記起了大山裏初見時的場景,滿身血痕的少女手握柴刀嗷嗷叫著,與一匹惡狼孤身對峙。
正在生產的是李崇矩的小妾,一個從南蠻山寨裏買來的小女奴,阿蕾。
產婆早就說過阿蕾的懷相不好,八成會難產。而且這是李崇矩的第一個孩子,怎能不心焦無助。
又是一聲慘嚎,李崇矩驚得臉色一白,腳下一軟險些絆倒。
緩慢的腳步聲響起,又一名大肚孕婦被仆婦攙扶著走進院子。
李崇矩頓時有些惱了,趕上前去攙牢了胳膊,埋怨道:“夫人,你來湊什麼熱鬧,萬一驚了胎還讓不讓我活了?”
來的正是李崇矩的嫡妻謝氏。
“這酸話說給誰聽?”謝氏奚落了一句,揉揉眉心道:“沒一個省心的。”
剛坐穩在椅子上便被阿蕾的慘嚎聲驚地一陣心慌肝顫,眼前幾顆金星。
沒來由的,謝氏的心火蹭地躥了起來,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嚎什麼嚎,勁兒都使到嘴上了你怎麼生的出孩子來。”
“姐姐,我怕!”聽到謝氏的聲音,阿蕾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剛剛的那股子倔狠頓時煙消雲散,委屈的像個孩子。
“怕什麼怕,這麼沒用,那麼久都生不出個孩子來,再嚎,再嚎就把你嘴縫上。”
“姐姐,他就是不想出來,我感覺得到。哎喲!這孩子邪性著哩。”阿蕾的慘嚎明顯克製了很多。
“我的箱籠裏有幅長青公的山水畫,拿來掛產房裏鎮鎮邪。”謝氏低聲吩咐著仆婦。
無盡的黑暗中李源蜷縮成一團,四周牢牢包裹著,擠壓著,很安心。
是夢?是幻?
李源懶懶的隻是不想動。
前世活得太辛苦,太憋屈,車子房子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當死亡驟然來臨時李源才驚覺,倏忽三十年竟如此的辛苦無趣,了無光彩。直到那一刻李源驟然醒悟,自己最渴求的不是夢想也不是成功,有趣才好。
這是在**裏嗎?李源隱約聽清了肚皮外的吵嚷。
重生了?
先睡一小會,休息一下下,攢攢力氣才好出去折騰啊。就一小會,數到二十,三十?
李源找著一個個的理由,“賴著床”。
一幅山水畫掛在了產床旁的牆壁上。
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飛瀑九疊,寒潭清黝。
畫上並沒有題詩,隻有一行潦草的塗鴉:景明三年,長青酒後塗鴉。
頗為神異,這幅九疊瀑的山水畫才掛到牆上沒一刻阿蕾便不再疼痛了。
“姐姐,好餓啊,讓人做幾個蕨根糍粑吧!”
“不疼了?”
“嗯,那小混賬睡著了。好想出去山裏轉轉啊,屋子裏悶死個人。”阿蕾又變回了那個嬌憨的十六歲少女。
“老實躺著。”謝氏咬牙切齒地吩咐道:“給她做飯去,加兩片山參。”
如在夢中,卻分外的真實。
李源正站在了一間寬敞的書房裏。
一名微醺的青袍中年書生提筆審視著牆上一幅墨跡未幹的畫,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飛瀑九疊,寒潭清黝。是一幅九疊瀑的山水畫。
“畫得如何?”書生扭頭問道。
“雖然不懂書畫,但是看著就覺得清冷。這是哪兒?”李源很是疑惑,掐了一把大腿,沒有知覺。
果然是在夢中。
“鎮國候府,我是此間的主人謝長青。呼——清冷的感覺!”謝長青眉宇間的憂色越發的濃厚了。
“你怎麼會在我的夢裏?”
“說夢也不算錯,請小友來見證一段舊事而已。你且聽且看,別人看不著你。”
再想開口問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謝長青揚聲問道:“誰!”
“是孤王!”一聲輕喝,一名三十來歲的錦袍壯漢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位麵相淒苦,頭發花白的道人。
“太子殿下!”謝長青急忙見禮。一番寒暄之後三人圍坐淺酌。極熟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