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沒想到他那麼輕而易舉地就把院子的鐵門給打開了,他幾乎是沒有一點聲響地走過院子中間的那棵老槐樹。老槐樹上正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雪白的槐花,它們全都肅穆地垂在半空中,花香四溢。金寶徑直走到門前用勁推了推門,那門居然紋絲不動。金寶側過身子去看窗子,他看見了牆壁上母親的遺照,黑白的,是碳粉擦出來的,很粗糙,而且有些走像了,本來母親的眼角是向兩邊挑的,很細很修長的一挑,便在眉宇間挑出了幾分秀美幾分高雅,可這張碳粉擦出來的遺像卻把母親的那兩道眉毛描成橫的了,這樣母親的神情就顯得有幾分呆滯。
在母親呆滯的遺像下麵,他看見了那個讓他吐血的,日益委瑣的老男人。
那老男人筆直地坐在母親的遺像下,身子細得像一根竹竿,白發如雪,黑色的中山裝也筆挺筆挺的。他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金寶的身子顫了一下,冷冷的,他吸了口涼氣,聽見自己牙齒在咯咯作響。金寶又很用力地敲打了幾下門。老男人分明是聽見了,背影也隱約地動彈了幾下,不過他沒有回頭,更沒有起身開門的意思,複又如雕像一般。金寶很想喊起來,大聲的喊。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喊。後來他聽見了那老男人口中喃喃的話語:“槐花呀,槐花,你不用操心,一點也不用操心,你就把這個心放下吧,我說過我們的那個逆子會回來的……會的,看吧,他回了,他回了,回來氣我們了,回來慪我們了。他逆是逆啊,可他折騰了那麼大的事業,那麼有錢,比我強,從這點說,他也算不愧是東頭的後代,不愧是咱的孩兒了……”
金寶從院子裏衝出的時候,幾乎有點失魂落魄,長長的青石板小巷在那一刻變得十分漫長了,金寶幾乎用了所以的力氣,才跌跌撞撞地從那裏走出來。在他離開槐花巷的整個過程中他隻回了一次頭,他看見樹上掛的那些槐花開得好飽滿,幾乎把整個所有的槐樹都遮蔽了,它們編織出一片白色的天地。金寶覺得自己已經被一種白色的幻覺籠罩了,似真似幻,他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一場雪白的大夢。
手機響了,大胖在裏麵喊著:“金寶,別忘了代我磕幾個頭啊!可著勁地磕,也替哥們盡盡孝心,千萬別讓人說咱是逆子。”
金寶下意識地喊了一嗓子:“啊——”聲音才落下他就揚起手臂,把手機拋了出去,那手機在空中畫出一道極其優美的弧線,一些白色的槐花繽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