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警察數了數手中的鈔票,最後一點頭說:“正好正好。”便急匆匆地走了,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鞋跟發出了一聲很沉悶的響聲,那響聲讓金寶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後來金寶的爹就說:“都進屋吧,站在這幹啥。”

金寶沒動。母親就上來扯金寶的衣角,一直把金寶扯進屋裏,扯到燈光最明亮的地方。她和金寶的爹就站在那明亮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看著金寶,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金寶的爹說:“寶兒,你這是咋啦?咋說跑就跑了呢,叫你娘找得好苦,哭得好苦。”爹的聲音和以前一樣,很委瑣,像被拋棄的沙土一樣紛紛揚揚地落地。金寶對這個聲音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那種鄙視,他隻是覺得這是一種很讓人傷感的聲音。

母親說:“寶兒,以後就在家住吧,上不上學無所謂了。”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了,也像金寶爹的聲音一樣委瑣了。

金寶這才發現他們都已經開始顯老了,兩鬢都已經有了一絲一絲的白發,尤其是爹,像得了一場大病似的,很瘦很瘦,瘦得快脫了形,他站在燈光裏就像是個被擠扁的影子。燈光不晃的時候,他的身子還依然在搖晃。這情景讓金寶的心一顫,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直視父母的眼睛的勇氣了。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想到了逆子這個詞,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開始蓄滿了淚水。不過金寶不想哭,尤其不想在母親跟前落淚,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在他心中依然是耿耿於懷的。他倔強地說:“別說了,我瞌睡了。”

母親趕緊說:“床是現成的,現成的,每天都給你準備著呢,啥時候都是你的。”

金寶就進了自己的小屋,他隨手關了門,關得很緊。他聽見父母在外麵歎息,那聲音很細很小心,像遊絲一般。

金寶是在下半夜才找到了出門的機會的,整個上半夜他都聽見父母在那邊的房間裏歎息,在那邊的房間裏翻來覆去,在那些微弱的聲音中還不時夾雜著母親的抽泣。最後爹在那邊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說:“睡吧,寶兒已經回來了。就別再想那麼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然後就是爹那很熟悉的伸大腿的聲音。

金寶悄悄走出他家大院的時候還特意在老槐樹前站了片刻,雖然已經是夏季,他還是嗅到了槐花的芳香。他知道槐花香味能保留很久遠,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冬天,也是在這棵老槐樹下,他竟然在雪中也嗅到了槐花的香味。那次他本來是去搖樹枝上的積雪的,結果雪花紛紛落完後槐花的香味就開始飄散了,讓他吃驚不小。槐花巷裏的槐花要多神奇有多神奇,這是很多年後,金寶念念不忘對別人說的一句話。

金寶關院子的大門時,心裏百感交集,他的手差點就顫抖得沒了力氣,那扇木門很重,金寶很吃力地才把門關得沒有一點聲音。

金寶沒想到大胖已經在外麵等他很久了,月光下的大胖低聲說:“我真怕你一進家門就出不來了。”

金寶說:“哪能啊!”

大胖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幹大事就不要兒女情長,當年我爸就是撇下了他原來的那一大家子人跑到這來的,要不我們家就不會成為城裏人,我也就沒有出生的機會。他那一跑才跑出來我的,你說了得不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