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當年的出嫁，美蘭心裏還隱隱作痛。美蘭能清楚地記得那些日子，記得那個勢利眼的介紹人。她的介紹人是他們超市一個部門的女經理，那個三十多的遲暮美人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很想巴結一個南方的老板，就把美蘭介紹給他了。她不是想把美蘭介紹給人家當老婆，說是要美蘭陪人家看看這個城市的風景。後來人家就問她美蘭結婚了沒有，人家看中了美蘭，說想娶美蘭，要把美蘭帶回他們老家去。那個女經理驚得把嘴巴張得好大，遲疑了半晌才說：“你這樣的大老板，你這樣的大老板，什麼樣的女人找不著？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女人多得很，幹嘛要找我們這裏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女人！我知道她的，出身太低下了，又沒受過多少教育，也就是空有一副好外殼，除了這副好外殼她什麼都沒有。”人家卻說：“我看她蠻可以，我就想娶她這樣的。過日子，要那麼精明的幹什麼？”聽了這話，那個女經理才同意做這個媒人的。當天她就扭到美蘭跟前，很誇張地喊著：“好事到了，好事到了，天大的好事掉到你身上了……你美去吧！”其實美蘭根本就沒看中那個男人，美蘭眼裏有自己的帥哥標準。她隻聽女經理說了一半就轉身走了，留下一句話：“俺不想高攀，留下你自己美吧。”把那個女經理搞得很下不了台。後來美蘭是在江華結婚後才同意和那個男人談談的。那個男人很會說話，也很直率，他這樣對美蘭說：“按理說，像我這樣的條件什麼樣的找不來？不過這是外人的眼光。其實我也有我的難處，我不瞞你，直接給你說了，我不能生育，你要是跟了我，就不能要孩子。至於你一輩子的吃穿，你也看見了，我委屈不了你，再說我比你大得多，肯定會在你前頭死掉的，我死了以後什麼都歸你。你愛怎麼辦誰也管不了……”美蘭後來才搞明白人家隻是讓自己嫁過去做個花瓶而已，並沒有實際內容。即便是這樣，人家也還是有條件的，人家要她對外自稱是某某大學的畢業生，人家的那個圈子她也不能過多地涉足，怕她說話多了掉板，露了餡兒。後來美蘭也是這樣做的。美蘭在他那個圈子裏從不多說話，端足了架子，讓大家以為她高深莫測，是大家閨秀，其實，就是為了保全他老公的麵子。美蘭就是這樣在老公的那個城市裏生活了十年。
聽了人家的話，美蘭當時還是拿不定主意，隻是覺得這個男人很直。她對這個男人說：“你容我好好想想好嗎？”就一直沒給人家回話。最後還是那個女經理把事情給促成了。那個女經理知道美蘭和那個人再沒有來往後就對旁人說：“我說不成吧，就是不成，人家是什麼人，什麼樣的女人找不來，也就是一時看走了眼才會看上她，她配嗎？”這話是在一個上午傳到美蘭耳朵裏的，當時美蘭還在站櫃台。她穿的是超市的工裝，站在一段擺滿化妝品的櫃台後麵。她身後是很鮮亮的橙色燈光，她就在那橙色的燈光裏聽了這話，於是三下兩下把工裝扒下來，一把就甩到女經理手裏，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聽見女經理在後麵喊道：“不要工作了？你別後悔！”她聽出來那聲音其實是有些發虛的，最後一個字是滑出來的，很無力地滑落在光亮的地板上。
走出超市美蘭就去找那個男人，她是在那個男人住的賓館裏找到他的。美蘭推開門的時候那個男人正在收拾行李，手裏的密碼箱還沒放下。他見到美蘭吃了一驚，說：“給我送行嗎？你倒也算是有情有義了。”美蘭說：“不是，我是來回你話的，我答應你了，不過我也要提兩個條件。”那男人就望著她問：“什麼條件？”美蘭提的兩個條件很怪，一個是要那男人風風光光地娶她，要讓槐花巷裏的人都看看；另一個是要那男人從此再也不和那個女經理來往。聽了美蘭的條件那個男人笑了，說：“你怎麼像個孩子，這也算條件？可以，我都答應。其實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有點童言無忌。”
美蘭就這樣嫁給了那個男人，盡管那個男人後來一直對她不錯，也最終履行了自己的一切諾言，可美蘭一想到自己的婚姻，總還是有一種無以名狀的痛。美蘭品著咖啡，把自己這種壓抑了很久的疼痛徹底向江華傾訴了。她的傾訴和小勺子一起攪拌著咖啡，散發著一種苦澀的芳香。她看見江華的眼裏似乎有了某些類似愧疚的東西。
江華說：“以前我還真不知道這些……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