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石越的頭仿佛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敲了一下,一下子就懵了。梓兒此時懷孕尚不足六個月,這個時候早產,憑誰都知道凶多吉少。尤其當時衛生條件低下,即使是正常生產,為此喪命孕婦的也為數不少,何況梓兒這是毫無預兆的早產?他也顧不得許多,甚至不敢去多想,跳上馬去,狠命抽了一鞭,驅馬往家裏跑去。侍劍與那個少年見他如此,連忙上馬跟上。
一路之上,石越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隻知道拚命揮鞭往家中狂趕,什麼也不敢想,生怕此時一想那些種種可怕的念頭就會浮上來將他吞噬掉。此時正值正午,街上行人眾多,熙熙攘攘,而從西華門到石府,還要經過許多條熱鬧的大街,他既沒有帶儀仗,更無人清道,這般縱馬狂奔頓時衝得街上行人七零八落。惹得皇城使和開封府的兵丁一路叫喊追趕。
好不容易奔到府前,石越翻身跳下馬來,連馬也顧不得了,便徑直衝進府去。緊隨而來的皇城使和開封府的兵丁沒料到犯事者進了石府,一個個不知深淺,在府前麵麵相覷,一時也沒有人敢說要入府搜查。正沒奈何處,又聽兩騎從後麵衝來,兩個少年下了馬,一個書僮打扮的人翻下馬來,便也徑直衝進府中。另一個少年卻勒馬望了這些兵丁一眼,冷笑道:“你們快快散去,這是你們呆的地方麼?回去上司若要交待,便說是柔嘉縣主做的。”
那些兵丁聽他這麼一說,得了交差的辦法,哪裏還敢停留?頓時散去。那少年得意洋洋的下了馬,便往石府走去。石府中的下人正亂得熱鍋上的螞蟻也似,也無人留心他,他一路穿堂入室,直到了內堂。卻見蜀國公主、清河郡主、王昉、程琉都坐在那兒發呆,阿旺等丫環侍婢走來走去,似那無頭的蒼蠅一般,石越卻不在堂中,便高聲問道:“石越呢?去哪了?”頓時引得眾人睹目。蜀國公主抬眼望見是她,歎了口氣,說道:“他進產房去了,怎麼勸也勸不住!”當時的風俗,男子是不能進產房的,否則便會有血光之災,但此刻的石越又怎會理會這些忌諱?
那少年笑道:“啊!我現在看他可順眼多了。魯郡君怎麼樣了?”
蜀國公主搖了搖頭,黯然說道:“還在半昏迷當中。”
“孩子呢?”
“自是保不住了。”蜀國公主一麵說著,一麵雙手合什,輕聲禱告。少年的臉色立時黯淡下來,也不多說,轉身便往產房走去。慌得眾人急叫:“十九娘,你去不得。”但柔嘉卻早已闖進產房之中。
這個少年正是柔嘉縣主,她今日正好陪著蜀國公主等人來看訪梓兒。不料竟然趕上梓兒早產,家中雖有男子,除了唐康外,卻都不敢踏入內房。而眾女中有生產經驗的,也唯有蜀國公主一人,情急之下,隻得由蜀國公主來主持大局,但不料竟遇上梓兒難產,性命堪危,當下一麵找穩婆來引產,一麵便急急忙忙帶了柔嘉進宮。因為懷胎六月早產,後果實在難以預料,蜀國公主念在相交之情,無論如何也要求太皇太後下旨讓石越回府不可;同時也好帶來禦醫。好在蜀國公主見了太皇太後,說起此事,立時得到應允。蜀國公主這便帶著禦醫先行回到石府,柔嘉卻孩子脾氣,偏要到西華門外等候石越。她此時年紀漸長,略解人事,一邊見到的是王詵對蜀國公主的薄情與冷淡,便想看看這不納妾的石越對待妻子是何等模樣。卻不料見石越如此情急擔心梓兒安危,不由得大生好感,竟替他攬下衝亂街市的罪狀來。
此時她躡手躡腳的走進產房。卻見石越坐在床頭,將梓兒輕輕抱在懷中,身子微微顫抖。梓兒躺在他的懷中,臉色蒼白如紙,半睜著眼睛,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卻又隱隱的帶著一絲哭腔,“大哥,我對不起你。”
石越伸出手來,輕輕擦去她眼邊的淚水,柔聲安慰道:“傻瓜,是我害得你受苦,是我對不起你才對,是我對不起你……”他喃喃的說著,聲音卻不由自主的發顫。
梓兒輕輕閉起眼睛,淚水卻依然從她緊閉的眼中溢出,她微微搖了搖頭,哽咽道:“我們的孩子沒有了……”石越心如刀絞,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柔聲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大哥隻要你平安就好了,你平安就好了。”他反複念叨著,眼中猶有驚悸,似乎這句並不單隻是安慰梓兒,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那個孩子。”梓兒的聲音中,似乎有無限淒傷,令得石越的心,似乎也要在這一刻粉碎了。他俯下身去,輕輕吻去那些淚水,溫柔的勸慰道:“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以後還會有的,很多個孩子……”他頓了一頓,忽然輕輕說道:“天可憐見,你卻會平安無事!”
柔嘉見他真情流露,忽然間覺得心裏酸酸的,淚水也似要流出來了,她咬著嘴唇,輕輕退出房外,癡癡的想著,癡癡的想著,竟似呆了一般。她似乎很難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既有王詵那樣的壞蛋,又有石越這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