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往前去一探究竟吧。”
一道閃電自天際劈落。兩人臉上閃耀白光。
閃電在巨大的建築背後被吞沒,形成璨然奪目的光罩。
那裏應該暗藏著某種玄機。
一顆小流星墜落此處,卻形成一座巨大的都市,在遼闊無邊的銀色大地向八荒九垓蔓延。
深入內地後,兩人的肉體開始產生異變。
皮膚猶如隨風飛舞的薄紙般片片剝落,裸露的肌肉也零星掉落在銀色的道路上,平添幾縷鮮紅色彩。
最後當他們抵達時,兩人的肉體已僅剩些許的肉塊和內髒仍附著於骨架上,成了二具走肉行屍。
群聚的青色光球在眼前,每顆直徑都超過五十公尺,但宛若山脈般的集合體背後是何光景,這兩具走肉行屍自然無法窺見。
“那是什麼?”
隊長的聲音已不像人語。
“不知道。”
老獵人的回話的聲音亦然。然而,兩人之間卻能進行前所未有的清楚對話。
老獵人接著說道。
“不對,那應該是能量的凝塊。那些被殺害的同伴,他們的生命也在其中。”
“聚集這麼多的生命,究竟想做什麼?”
聲音已極其平靜。兩人不再有情感的變化。
“不知道。但是,那顆隕石墜落,不管是否已將這一帶化為灰燼,存活的人應該不多。那東西並不屬於這塊土地。”
“這麼說來,它是和隕石一起從宇宙來到這裏囉?”
“沒錯。也有可能全部是由那棟建築所創造。”
隊長聽了老人的這番話,回頭而望。白色的骨骸已漸化為透明的骨骸,映照出銀色大地和彼方的建築。閃電耀眼地接連天空與地麵。但它卻是反向由地麵射向天空。
兩具骨骸抬頭仰望那道像是由光體構成正扶搖直上的山脈。
它被吸往黑暗的另一端,消失在不見半點星光的虛空中。
隊長聽見老獵人的喃喃自語。
“有光。”
數秒後,黑暗中冒出的一點光明,逐漸擴大增輝,將天空染成一片亮白。銀色大地也與其相輝映,兩具骨骸被光芒籠罩。
接著——
天空瞬時失去光芒。
它聚回一道光束,降臨地上。
然而……
地上已不再有光罩。那道光束被大地上的一點——一個小小的黑色窪地所吞沒。那裏正是隕石墜落的地點,一切的源頭。隊長的頸骨嘎吱作響,抬頭仰望左方的天空。
一顆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逐漸逼近。
不知從何處發射的次元飛彈,在目標地點上空五百公尺處的高空鑿出一個直徑五公裏大的『洞口』。
銀色大地和巨大的建築,猶如紙糊的道具或迷你模型般飛向空中,被吸進洞口裏。
有人知道隕石的來曆,想讓它從這世上消失。貴族慣用的時空構成回路,削除空間僅需十秒鍾,光是這樣便足以毀滅北部邊境區。
然而,急劇的上升動作嘎然而止。
出現在天空中的破壞物,緊接著在下一個瞬間往大地傾注。不,是被吸入那小小的黑色窪地中。
“洞口……”
老獵人聽見隊長的叫喊。
“倒轉過來了。”
看。空中鑿開的異次元洞口,開始由內向外伸出一條黑色通道,宛如絲線般不斷延伸,一路連接到地上的窪地。
通道為之逆轉。
隨著通道被吸收,洞口也受到牽引,逐漸縮小變窄,化為一道細線,被大地吸收。
在空間中鑿出異次元洞口——不知需耗費多大的能量才能辦到。
輕鬆將洞口吸收的窪地與這個世界一同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遠處閃過一道閃電的亮光。
不知過了多久,從窪地中冒出一個黑色的形體。
那是人類的頭顱。柔順的金發波浪在耳邊和頸項搖曳。
肩膀和胸部也陸續離地。光是這樣,便可看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一個雄壯厚實的胸膛。隻要一劍在手,想必他一人便抵擋千軍萬馬。
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分界,是一副緊實的腰身,以及隆起仿如肉瘤般的腹肌。
臀部到大腿一帶,充分展現出優美與野性的極致。倘若他朝地麵一蹬,必可一飛衝天;腳踩浪頭,便能疾馳於汪洋之上。
那種鬥誌、氣勢、優雅——人人都會期望能賜予這名男子刀槍、弓箭、外加百萬雄兵,讓他在沙場上一顯神威。
他的眼睛緩緩張開。裏頭是一對赤紅眼瞳。
賜給我力量——它正如此述說著。我將在這世上打造屍山血河,將一切生命趕盡殺絕。
男子縱聲咆吼。
天地為之震撼。男子的頭頂雷電交加,狂風呼號。他未伸手撥開覆蓋眼睛的金發,隻是放聲呐喊。他一再地反覆,揮舞著右手。動作猶如在演說一般。驀地,他手中出現一把長劍,也許是上天賜予他的嘉獎。那全長一公尺、寬二十公分的直刀,蘊含黑鋼的寒光。
“這是妖劍『葛蘭劍』,無堅不摧。『神祖』啊,暌違五千年之久,我又重回故地了。從現在起,不論貴族還是人類,都將畏懼黑夜的來臨。身為昔日被『神祖』等人連同領土一起放逐至宇宙星辰間的『絕對貴族』——第三代羅倫斯家之主,我以羅倫斯·法爾休雅之名立誓。”
世界融入一片白茫之中。
那是隻能以巨大來形容的閃電。在銀白色的光芒中,全身赤裸的男子高舉著妖劍葛蘭劍,露出駭人的笑臉。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向『神祖』這些人回禮才行,這些將我放逐到宇宙的人類和貴族們。我現在就來了。”
最後這句話,被雷擊掩蓋。
閃電未曾停歇,絕對貴族羅倫斯·法爾休雅的身影和聲音,融入那仿佛永不消逝的白光之中。
一輛漆黑的自動車在草原上飛馳,頻頻散發騰騰蒸氣,並揚起滿地散亂的雜草。
這台車不靠馬匹拖曳,而在左右各配置了四個大車輪,合計八個,藉著聲似喘哮、隆隆作響的蒸氣機,賦予這架全長十五公尺、高五公尺的龐然大物動力。
現在日正當中,窗上的黑色窗簾垂落——這清楚說明了車內乘客的身份。
兩側齜牙咧嘴的黃金獅紋章,似乎帶有誇耀的意味,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普羅周伯爵的自動車。
離開南部邊境區的城寨,十天來披星戴月地疾馳,如今已來到西部邊境地區中央的田園地帶。
如此日夜兼程,他究竟欲往何方,所為何事?
在他左首一處聳立的山丘上,有一馬背上的黑影,正俯視這台冒著白煙向前疾行的黑色自動車,此人腦中也思索著同樣的問題。
是D。
“哎呀,跑得飛快呢。就像自己的孩子有生命危險似的。”
D緊握韁繩的左手,以沙啞的聲音說道,對此興致盎然。
“他欲往何方?”D說。
在豔陽下,就算是半吸血鬼,也應該也會頗感吃力,但他那皎月般的美貌卻不顯一絲痛苦的神色。
“若是說到前方的城鎮,有錫魯古多姆、瓦魯哈拉、索姆伊等等,但不確定會是哪一個。每個都是平凡無奇的小鄉鎮。不過……”
聲音這時略為頓了口氣。
“有件事更令我在意。你當時為何收劍?不管有再多的理由,也該一劍讓敵人斃命。這次我實在看不出你違背信條的原因。一聽到對方提出的天真要求,便為之動搖,你並不是這種意誌不堅的人。不過,那位『都城』派來的小吏在對你口出惡言的時候,被你冷眼一瞪,便嚇得渾身僵硬,那模樣倒是讓人看了直呼過癮。哇?!”D猛然朝馬腹一蹬。一路上同樣不眠不休追趕自動車的這匹改造馬,再度以雷霆之勢奔馳於丘陵上。
約莫十分鍾後,前方清楚傳來急流滾滾的聲響。
“哇,厲害。我知道隕石墜落,災情會波及此處,但沒想到就這樣變出了一條河。”
與其說是一條河,毋寧說是怒濤澎湃的一條水道。從丘陵上俯看,河麵最窄的部分至少也有兩百公尺寬。不見半座橋梁。
“這麼一來,隻好繞道找渡橋或是淺灘過河了。普羅周的車子想必也……喲?!”
在腳下行進的那輛黑色自動車,車速未曾稍減,它一來到河邊,便毫不遲疑地衝入濁流之中。
“不妙!難道它搭載了潛水裝置?!”
大感震驚的沙啞聲,語調驟變,美貌黑衣人仍舊默然凝睇著急流,不久,自動車從岸邊的水中竄出,發出火箭推進器的火焰,上岸後揚長而去。
“渡河處在西邊。”
D掉轉馬頭。即便是肉眼無法確認的距離,對這名年輕人也無任何阻礙。
“拜托,既然你知道渡河處的位置,幹嘛不早說。不,是幹嘛不早點動身?現在才行動已經太遲了。”
D無視於左手的叫嚷,從丘陵上策馬直下,進入巨木林立的黑暗森林。
盡管地麵滿是盤根錯節的樹根,但D輕盈地駕馬而過,如履平地,不消十分鍾,便以來到渡河處。
普羅周伯爵的自動車之所以選擇行走避人耳目的草原,當然是為了避免和旅人產生磨擦,不過,有條街道筆直地通往那臨時搭建的渡河處。正確來說,應該是因為有街道,所以才有臨時搭建的渡河處。它隻是以多條細繩搓成的繩索橫跨河麵上,這樣別說是很危險了,甚至會讓人看了膽戰心驚;在這座“橋”的前方,聚集了七、八名旅人。詭異的是,他們個個背對著“橋”和急流,注視著聳立在街道旁的唯一一株巨大青橡樹。每個人臉上神情慘然。
D與眾人保持距離,來到可以望見他們圍觀之物的位置時,勒馬駐足。
“這是……?!”
沙啞的聲音毫不掩飾地發出一聲驚呼。
吸引旅人好奇的目光,卻讓他們臉上露出不舒服感,並同時將臉撇開的,是被人縫在青橡樹樹幹上的一具已泰半腐爛的屍體。D認得此人。
“是蓋斯凱爾大將軍。”
沙啞的聲音出氣地平靜。昔日與D交鋒,最後落荒而逃的一名貴族——是誰讓這名凶狠五倫的魔人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