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卷 第01章 第一章 霧中岩道(2 / 3)

“或許是那樣,或許不是那樣。”那聲音重重說了。這表明他自己也無法判斷,無從理解。“既然如此,我們就要用這種態度來麵對他:必須將其完全視作逆子巴龍的同伴,要加以處理。嗯,但是當事與願違時可就很可怕了哪。”如此說完後,那聲音低低發笑。

難道這一位竟連對那位大人——也敢出手?葛裏歐祿不禁戰栗。這也就等同於與那位大人為敵,而對那位大人之血親的敬仰,絕對是支配全體貴族的律法。

“快準備吧,博士,快準備吧。”那聲音忽高忽低地說了。“是在他進入這土地之前或之後都無妨,要用盡一切手段殺死他們。”

“請交給在下吧。一切請都交付予不才葛裏歐祿,敬請放心。”

此時,有股宛如悠長啜泣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

※※※※

是女人的聲音。

她一定十分哀愁,極度悲傷,幾近瘋狂,但仍然不停地哀泣——無論是誰都會如此覺得。

“除了你之外,還有另一個知道犬子接近了的人在哪。不過,竟然用迎接死者的哀泣作為歡迎的歌曲,嗯,這又是為何?”那聲音中帶著笑意。“葛裏歐祿博士啊。”

“是。”穿著長袍的身影劇烈抖震。

“去吧,就連我也不禁要心痛了,那是不能讓其他人聽見的聲音。”

“遵命。”當低下了頭之際,老人知道聲音的主人已經從自己麵前消失。“遵命——竟能說出會覺得心痛這種話的大人。”

如此說完後,連他自己也不禁感到害怕,但灼殛全身的閃電並未落下。

數分鍾後,他踩著漫長的螺旋樓梯,向下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位於多深處的某間房間走去。

石壁上處處燃有藍色原子火焰,石階與牆壁上陰影搖晃。

如同往常一樣,向下走的動作唐突結束。當他一站到寬廣的石板地大廳內,身穿甲胄的衛兵便從左右兩側接近他。他們是合成人類,每一人都重逾一噸,這些由重合金構成的存在沒有發出半點腳步聲。

他們將長槍指向博士,槍尖放出了紅光。

“滾開。”

話還沒說完,位於槍尖延長線上的博士胸口有紅點亮起,並穿出他的背部,他背後的石壁立刻變紅發熱,一眨眼間便被射出了直徑五公分左右的小洞。

因為此處的衛兵打從被賦予生命之時起,便被設定成會將後來造訪的人一視同仁地加以抹殺。

“該死的蠢貨!不知天高地厚——滾開!”

在葛裏歐祿踏出一步的同時,自長袍袖口射出的耀眼光芒掃過衛兵們。當那光再度消失於袖口中時,老人朝前方的門扉邁開了腳步。

被留在後麵的衛兵們動也不動,維持舉著長槍的姿勢呆立在原地。在亮度充足,隱約有些淒寒的地下室照明下,他們的模樣宛若擁有生命的雕像,看來有些孤寂。

葛裏歐祿於門扉前麵站住,把右手的食指放入口中,略微咬開指腹。

當他把瞬間浮出的血珠滴入門鎖前的空洞後,過不到一秒便響起了開鎖的聲音。

將手按到黃金門把上,葛裏歐祿渾身顫抖,因為他想到了之後等著他的人物與情況。

他一麵長歎,一麵推開門扉,整個開門動作花去了與歎息等長的時間。

接著,老魔道士耳中傳來了彷似啾啾鬼哭的聲音。

這名在不知深度的地底中,被預備殺死一切接近者的護衛們包圍,並且不住哭泣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長廊內到處嵌有看似由青銅所造的門扉,門扉兩側的壁麵上有原子火焰正在燃燒。宛如木乃伊的老人一麵在地上落下朦朧影子一麵前行,這模樣看來就彷佛是被女子的哀泣聲所引導。

不久,便能看到前方有座像城堡大門一樣巨大的門。

聲音便是從門的內側傳出。然而,這麼低細如絲、充滿悲傷的哀泣聲,為何能穿過這扇令人必須抬頭仰望的巨大門扉,實在難以想像。

來到大門底部後,葛裏歐祿在和先前一模一樣的門鎖前滴入相同的血滴。鎖內的記憶回路會接著抽出DNA,比對準許進入的成員,通知開鎖裝置可以開門。整個過程耗時千分之一秒。

大門從正中央左右分開。

當走過厚達五公尺的大門之際,葛裏歐祿仰望了天花板。這裏的高度至少超過了十公尺。

宛若黃昏時分的幽光迎麵而來,舉目所及皆是水。

靜謐的水麵清澄浩渺,證明了這裏連一絲微風也無,水麵全無因幽光所致的黏重感。

水一望無際,無論如何凝神細察都看不到邊際。

葛裏歐祿腳踩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十階左右的石梯,最後一階的石麵沉在水裏那裏浮著一艄青銅小艇,之所以沒有係住它,大概是因為水沒有流動的關係。

女子的啜泣聲不絕於耳,淒涼地越水而來。葛裏歐祿就像是個耗費了百年時光來探求它的追尋者,他坐入小艇,使用收在船內的船槳開始劃水。

漣漪擴散,這片廣大的清水,已有許久不知水波的滋味了。

劃了約莫十分鍾後,葛裏歐祿停下雙手,側耳傾聽,鼓膜確認女子的聲音是從貼近右船緣的旁邊傳來。

他探出身子,望向水麵,有一名女子流淌著血線飄過小艇旁邊的水下。

不對,那女子是永遠地停留在那裏。

她長長的黑發沒有隨波擺湯,沒有向下沉,當然也沒有向上浮,而是纏卷著被雪白禮服包裹的身軀,與頭發同色的眼瞳靜靜仰望著虛空。

她從全身曲線直到指尖,都遍布著鼻梁線條的那股柔順氣質;老人曾思索過很多年:是不是這水洗去了她的一切強硬呢?

此外女子的嘴唇毫無血色,唯獨這一處比她的肌膚更加蒼白,但不知為何卻又顯得分外顯眼?

因為那唇正不停動著,她的嘴唇正極其妖異地蠕動,發出聲音。

“夫人,”過了一陣後,葛裏歐祿出聲呼喚。“夫人,是葛裏歐祿,因有事想請教您故而來訪。”

發話——還有答話,皆需要通過分隔兩人的水液的時間。

“來得好哪,葛裏歐祿。”悲愁的聲音變成了冰冷無情的招呼語。

老人叩拜行禮。

“是因為聽到了我的聲音嗎?聽到了那深沉哀愁的聲音?”

“正是如此。因為夫人知曉了連在下等人亦不知之事。”

“自從在水裏之後,我便能聽聞星辰的移動,或環繞世上的一切聲響。棺柩開啟的聲音也好、狼隻的遠嘯也好,就連太陽沉入地平線的歎息與黑暗的歡呼也能聽見。”

“在下敬服。”

“那孩子回來了對吧?”女子的聲音問道。

“是的,已經來到離城僅有半日的地方了。”

“那麼,那一位呢?”

“似乎有點緊張的樣子。”

“是這樣嗎?”

“雖然這隻是在下的看法,但巴龍公子似乎是獲得了淩駕其父的力量,這才回來的。”

“那一位也知道這點。嗬嗬,真有趣。”水中的聲音興奮了起來。“那麼,你應該在進行妨礙工作了吧?”

“是的。”他的回答毫不猶豫。

“如果是那孩子的話應該能克服吧。”

“在下不會讓那種事出現的,恐怕巴龍公子在進入這片土地前,便會被取走性命。”

“你是說身為貴族會被人類所殺嗎?——嗬嗬。”

“劄那司業已出發了。”

女子的笑聲中斷。“是劄那司?”

“正是。”

“……這樣啊,那人已經出動了,這……或許巴龍會被殺死也不一定。”

“正如您所言。而且,擔任護衛的獵人也已經被我們控製了。”

“接下來才見分曉啊,葛裏歐祿,接下來才見分曉啊。”

“正是如此。下一次前來拜見夫人的,不知是在下還是巴龍公子——未能前來的,恐怕便無法再度得見您的尊容了。”

“我知道了。葛裏歐祿,多謝了。”

“您言重了。”

接著,也沒有告別,葛裏歐祿便開始劃船返航。

當另一方開始出現石階與大門的形影時,小艇突然停住了。

“夫人。”他低聲說了。

船槳仍在劃動,也有劃過水中的手感,但盡管如此,小艇卻連一公分也沒有前進。

不僅如此,他還看見水麵徐徐往船緣上升,不一會,他便注意到這是因為自己的船在往下沉。

“您不打算讓巴龍公子為在下所害是嗎?這樣也好。”

他站了起來,伸出右手與水麵平行,水已經開始從船緣流入小艇內部了。

一道銀色的絲狀物從長袍袖口流出,混入水中,隨即擴散暈開。

當水淹到腳踝時,葛裏歐祿將一隻腳從船內踏向水麵。

他沒有沉下去,即使把另一隻腳——整個身體移到了水麵上,他的鞋底也像踩在石地上一樣,牢牢地貼在水上。

他冷冷地看著如花瓣般下沉的青銅小艇。岸邊還相當遙遠。

歎了一口氣後,老科學家在自己造出的水上道路上緩緩邁開了腳步。

※※※※

在距離通過岩石區還要一個小時的地方,一匹改造馬扭到了腳。

D試著查看,發現是馬後腳跟的人工韌帶斷裂,因此決定進行修理以及休息,也必須查看其他馬匹的情況。

“通過這裏後就是平原,”D似乎是在說給某人聽。“對敵人來說,這是最後的防線,他們會全力進攻。”

“應該不會那樣。”提出異議的是博拉珠男爵的聲音。“不對,他們或許會來,但在進入村子以後才會全體動員——如果是葛裏歐祿博士的話,應該就會這樣做。”

“知道格拉哈治村裏的強敵的名字嗎?”D問道。

“第一個是劄那司,”男爵的聲音回答道。“他是葛裏歐祿博士的愛徒,連我也不清楚他的詳細情報。不過,博士明明年紀頗大,但劄那司卻好像一直是快二十歲的模樣,若不是貴族,便應該是合成人類。他平常擔任博士的助手,不過聽說一旦有緊急狀況,也可以依自己的意誌采取行動。他的專長——我不太清楚。就我所知,我隻能這樣跟你說——他是個可怕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