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形上占便宜就等於攻擊能力占優勢。克萊伊的豎琴就掛在右邊的腰上。
倏地,手向琴弦探去。
“要比試嗎?”
手在空中停住了。
因為D說了話。
他仍然在馬上搖晃著,漸漸遠去。
可以看到克萊伊的馬聽了下來,對方的人馬已經走遠了。
轉過一個拐角,小鎮和沙漠交界處的大門已經隱約可見了。
雖然沙塵飛舞,道路還是如同直線一般通向那裏。
無語的前進。
門的兩側有巨大的影子伸向天空。事兩株深藏青色的巨樹。
樹幹如同數千條大蛇彎曲盤繞,上麵的裂紋如同無數的龜甲在遊走。
沒有樹枝,當然,也沒有樹葉。
這兩株樹很早以前就已經枯死了。
右側的巨樹下麵,是騎在馬上的戴著高筒禮帽的身影。
左側,是蒙著橢圓形車棚的馬車。
三麵用強化塑料做的風鬥抱著的駕車位置上,坐著蝮婆和塔艾。
雙方都在等著D。
對這兩方,D眼皮都沒抬,直接穿了過去。
“弟弟去迎接你了。”賓恩奧說道。
也許還帶著睡意,那張蓋著黑色高帽的臉,深深的低著。
說著的時候說的話就像茫茫大海一樣不著邊際。
“果然是獵人D,行李都十分的重。不管你多慢,我們都樂意為你花費時間。我們正好和你同路。如果可以的話,結伴而行,如何?”
好像是老鷹發出來得一樣,蝮婆的朝笑聲激起一陣陣風沙。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年輕人什麼時候和人結伴旅行過?戰士比歐勞兄弟也年老昏聵了!這個男人一貫是獨來獨往的啊,從剛生下來一直到死的那一刻。隻要看一眼,就會明白的吧!”
老太婆出神的盯著眼前走過的白色麵孔。
“但是我們希望這次是個例外。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是既然要穿越沙漠,目的地就一定是巴阿納巴斯鎮,我們也要去那裏。如果不願意一道走的話,我們跟在後麵總可以了吧?”
老太婆狠狠地瞪了賓恩奧一眼。
“哼,雖然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但我聽說你和那個廢物是一起的,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對D不懷好意,就是對我們的挑釁。如果你們作出什麼愚蠢的舉動,那你們的敵人可就不止一個。”
老太婆以一種男人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語氣說完後,拽了一下韁繩。
裹在改造馬脖子上的金屬套被通上電流後,四匹馬的腎上腺素分泌增加。
厚實的熱風迎麵吹向站立在大道上的馬的麵龐。
向左右開著的大門裏,D的身影慢慢遠去。
馬車追了上去。
賓恩奧的馬慢了一分鍾。
等到克萊伊的身影穿過大門,已經是五分鍾以後的事了。
他剛出去,小鎮四周就響起了悲慘淒切的鳴叫聲。
蟲子的送葬之調,此刻也成了送別的曲子。
片刻之後,又消散了。
老太婆的帶篷馬車又躥了上來,在D的右側與他並行馳騁。
金黃色的大地正向四方延伸。
天空籠罩著一層鉛色。
厚厚的雲層覆蓋著這片沙漠,陽光一絲也不透進來。
這是五十多年才能見一次的奇景。天地相接之處,數條光帶衝破雲海,猶如金邊鑲在天際,美的無可比擬。
也有人說,光帶下麵肯定有市鎮。
再後來,光圈消失了。
“唉呀,那兩個人,真的跟過來了!”
放下鬥風後,老太婆透過全麵確認鏡觀察過後說道。
十幾枚鏡片,被安裝在一個彎成特殊角度的環裏。通過這個鏡子,不僅能看到馬車的四方,甚至地麵和天空的情況也清楚的反映過來。
反射背後景象的鏡片裏,一雙人影漸漸浮了上來,不用說,這就是比歐勞兄弟。
“為何?這倆小子一直尾隨著你?知道嗎?”
老太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陽光射不進來,可是熱量能夠透進來。而且,再也散不出去。這就是沙漠的特征。
“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戰士的血就再也停息不下來?嘿嘿,真是太奇妙了——知道你為什麼會被那夥人從旅館裏趕出來嗎?”
D無法回答。一副隨便怎麼說都無所謂的態度。正要結帳的時候,那夥人進來了。至於那夥人想要幹什麼,他並沒有在意。不過現在也是有口難辯。
老太婆微微一愣,發呆似的仰望著天空。
“我也吃了一驚。鎮上的那些家夥,本來是想殺了你的。肯定你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吧?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嗎?”
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待回應。明白自己的舉動徒勞的以後,老太婆聳聳肩,繼續說道。
“好吧,注意後麵的兩個人。鎮上的人之所以想襲擊你,是因為鎮口的農場主的女兒昨天晚上被吸了血。現在也許正被隔離著,今天早上剛被發現時,就有人胡亂猜疑說是你幹的。不管怎麼說,你是隱遁不了的吸血鬼獵人D——地地道道的半吸血鬼。”
老太婆一邊說著,一邊鬆開抓著韁繩的左手。她提起放在腳邊的水壺,喝了幾口。
氣溫在急速的上升。
一切都標誌著正在遠離人類居住的世界。
“要是我的話,一眼就能看穿你不是那種意誌薄弱的普通貴族。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這夥人,大腦一發熱,就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你的身上。所以,一場盛大的示威活動被鼓動了起來。至於被吸了血之類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根本沒有人去想。那種傷口,連附近的庸醫都能輕易的偽造出來。隻要注射一劑麻醉藥,小姑娘便四五天之內咽不下飯,與被貴族吸了血的症狀一摸一樣。就是這倆家夥!”
老太婆抬了抬下巴,示意到。
“就是這兩個家夥幹的,為了把你轟出來!”
D的嘴唇微微一顫,老太婆見到後,會心的一笑,很快又恢複常態。
“為什麼?要趕我出來?”
到底有沒有使他產生興趣,語調裏麵一點也辨不出來。
像石頭一般的話。這個年輕人,歸根到底——大概是風吧。
“這件事,我也不太明白。”
老太婆笑嘻嘻的回答道。
“你問一問那兩小子不就知道了?誰讓他們一直跟在你後麵的?但是,我希望,即使發生爭執,也不要影響咱們的旅行。如此難得的護衛,我可不願意失去。”
盡管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她的護衛,D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是要出現的時候了。”D說道。
這句話讓老婆婆驚愕不已。
“你說某種東西將要出現?你曾經穿越過這個沙漠嗎?”
“我曾經讀過穿越這個沙漠的旅人寫的摘記。”
D的兩眼凝視著前方。
沒有風。
隻有灰色與金黃色連綿無際。
氣溫超過了40攝氏度。蝮婆婆熱的大汗淋漓。
“如果內容確實無誤的話,摘記的主人隻走到了沙漠的一半。”
D接著這樣說道。
“——在那兒受害的嗎?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我發現它的時候,隻有一隻化為白骨的手捏著這本旅行摘記,從岩石之間露出來。”
老婆婆縮了縮肩膀。
“不管在那兒,一丁點兒的用處都沒有。你也隻是走到了那個地方吧。”
“我發現它的那個地方是在米修葛陸石塔群中間。”
老婆子瞪大了眼睛。
“離這兒有五千公裏的路程呢……是嗎,是這麼一回事哦。怎麼樣,沙海真是有趣啊,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自己去想。”
“嘿嘿。”
蝮婆婆正覺怒不可遏的時候,隻見前方飄來一個半透明的球體。
隻要碰一下那個遮蔽在罩子下麵的塑料曲麵,球就會迅速的向後移動。
球體的直徑大約有40厘米
,是一個正圓形。
球內有看似液體的多彩塊狀物在輕柔的蠕動。
“是生物。第一次看到啊。——塔艾,快進馬車去。”
趕著少女進了車篷之後,蝮婆把手上的“刺帕槍”放到膝蓋上。
“刺帕槍”是一種看似樂器那樣、前端寬大的武器。隻要稍稍撥動扳機,就會發射出60克左右的鉛彈。
老婆婆把已經裝進去的一發子彈取出來,從放在槍的側麵的錫製彈藥箱裏,拿出散彈裝填到“刺帕槍”裏。
雖然這隻是憑著直覺作出的選擇,但是結果卻猜對了。
不知從前方何處過來的、多得嚇人的球體開始包圍人員和馬車。
“嗬嗬嗬,連比歐勞兄弟也驚惶失措了呀。”
老婆婆眼睛看著槍上的透鏡,微笑著說。
“那麼,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麼呢?”
“不知道!”
D幹幹脆脆的回答。
“你說什麼?!你不是說過,現在馬上就要受到這些混蛋的襲擊了嗎?”
“摘記裏沒說它們的事!”
“——這麼說是新東西啦?!”
蝮婆的問題剛掛到嘴邊,周圍的光線全沒了。
球體伴著妖裏妖氣的色彩,開始發出喘息聲。
“好!敵人氣色不加啊。突圍!”
喊叫著的D把護衛的身份放在一邊,使盡全身力氣牽動韁繩。
改造馬一起蹬踏地麵。
驚人的突進勢頭,把球體拋到身後。它們收到氣流的翻轉,劇烈的旋轉起來。
一口氣奔襲了一百米之後,蝮婆叫停了馬車。
看了看身旁的D,她破顏一笑。
“要是不躲開它們來到這兒,那就晚了啊。不管怎麼說,還是承蒙你關照了。哎,真是不容易。勇敢的男人就是像你這樣的。”
老婆子在中途停下了無休止的讚美。
是D在用一隻手慢慢地指著後方。
“試著射射看。”
他低聲說道。
大概是D想看看,即將會出現什麼結果吧。
盡管如此,好像是有同樣興趣似的,蝮婆明顯得把臉一歪,舉起了“刺帕槍”。
“哦,那兩個人也要過來了。稍稍等他們一會兒吧。”
“還沒。”
“什麼?”
蝮婆兩眼瞪得溜園。她明白了D的言下之意。
被拋在身後的球體消無聲息的急劇上升,消失在高空。
是以一種別想靠散彈來輕而易舉命中的速度。
糾纏著急速跑過來的比歐勞兄弟的球體,也轉瞬間朝著天空飛去。
“你真是個令人害怕的男人。”
蝮婆一邊流露著毫不誇張的情感,一邊把“刺帕槍”扛在肩上,從駕駛馬車的地方探出身來。
不能好好瞄準……
從槍口中發出驚人的火焰和轟響。連世界都要被壓下去了一樣。
比歐勞兄弟頭上的球體化為了碎片,飛沫四濺。
已經趕不上開第二槍了。
D和蝮婆婆一言不發的的帶著飛土揚沙、狂奔而來的兩匹馬。
“怎麼回事,這些臭東西?我們這才從鎮子出發,走了5公裏。”
克萊伊先開口說道。
賓恩奧隻是垂下來,在馬背上晃來晃去。
他現在睡得正熟。不過在這樣的劇烈急速的奔跑狀態下,沒有從馬背上被拋下來,還最後到了這裏,從這一點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出他也不隻是睡覺來著。
賓恩奧?比歐勞——邊睡覺邊說話的男人。
蝮老婆婆看著克萊伊正用陰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般的眼神注視著高空中的鉛色。
蝮婆婆彎下身去。
是藏“刺帕槍”的地方。
“喂——混球婆,”
是克萊伊的聲音。他邊斜眼偷偷的瞧了D一下,邊說道:
“你竟敢學著別人愚弄我,真是拜你所賜,我珍愛的帽子成了這副德行。”
他脫下帽子,把手指從下往上捅了捅。
在靠近冒頂的地方,指尖透了出來。
散彈是從那兒穿過的。如果剛才是頂在頭頂,嚴嚴實實的戴著帽子的話,沒準額頭就會被擊中吧。
在這種連小孩看了會哭出來的目光麵前,蝮老婆婆該怎麼辦呢?
她露出了笑臉。
可是,這真是再怎麼和藹親切的女人也做不出來的事情。想到這,真覺得她是個性情溫順的老好人。
“運氣真好啊!”
蝮婆婆對著發呆的克萊伊親密的說:
“不過開頭說要打槍的人可不是我,是那個帥哥。我覺得如果不順著他的意思做的話,搞不好會被殺死的噢。”
這是事實!
“真的麼?”
克萊伊問了問D。意外的是,如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了,好像要叫勁的樣子。
D的回答是——沒有回答。
“那些家夥的實體沒有遭受打擊。”
他看著克萊伊他們全體人說道。
克萊伊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打擊它們是我們的目的啊。——真是可惜,沒有毀掉那些個東西,比歐勞兄弟可要名譽掃地了。”
“作為補償,下次出現的時候再打它們!不過也有可能就算打擊了它們,也無濟於事啊!”
“這樣的事情,怎樣才能明白呢?!”
克萊伊叫道。
“憑直覺。”
“簡直是在開玩笑。”
“閉嘴!”
賓恩奧的聲音和天空的色彩一樣灰暗。
“這可是獵人D的直覺。如果連你也能有辦法,那就謝天謝地了。”
“好了好了,竟然連兄長也這樣?!”
蝮婆婆用安慰的語氣對頂嘴的克萊伊說。
“行啦,現在安然無事,不是很好嗎?兄弟相爭會有還結果麼?”
陷入沉默。
這不是感歎,而是驚愕。
“從什麼時候開始,和你們這幫人成同伴了啊?”
克萊伊的臉上,血液開始一個勁的往上湧。
“就是從你們離開小鎮的那一刻開始的。我們之間相隔500米都不到。目的地隻有一個。而且看樣子,正在這個沙漠中等待著我們的危險夥伴中,有一半都在D先生的腦袋瓜裏裝著呢。”
克萊伊閉上嘴,回過頭來看兄長。
“是真的嗎?哥哥。”
他問道。語氣好像是個容易受騙上當的客人在問善於誘惑的、會透視術的人。
“不知道。”
賓恩奧搖了搖頭。
“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一起走的話,後麵的路會方便些,也挺好。不是說旅行就是一同走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