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世界毀滅。為此,我不斷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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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官把武器放下來。
胸中湧起了那個獵人冷漠的美貌。保安官頓覺有種微妙的安適感。
隻有他的存在異於常人。
“親愛的……”
他沒有回應妻子的呼喊,反而慢慢地朝著門的方向離去。
“你要去哪兒?”
“離開村莊。”
“怎麼出去?”
“不知道!不過,就算繞個幾千次我也要試試看!在這過程當中,或許會離開人世也不一定。”
“……”
白色大門將保安官的身影隔絕在外。
“親愛的……”
艾琳跪在地上,不停啜泣著。
明明知道丈夫的心決不會離開思薇,卻一直隱忍至今。
當她每天目送丈夫到思薇那裏去的時候,內心感受到痛苦及哀怨,應該都回隨著歲月一起被吞噬才對,這點她深信不疑。
終於,她意識到自己習慣了這一切,不知不覺過了三十年。結果……現在……
“真是個殘酷的夢!”
院長的聲音從她的肩膀上傳來。
“那個人……”
“沒救了。——不是嗎?”
艾琳閉上雙眼點了頭。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到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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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黑暗控製著這個世界時,人們回到了過去。將近一萬年前黑色生物們的記憶被編入遺傳基因裏,而猛獸們在夜裏的嚎叫聲,更增添了恐怖的氣氛!
夜晚,仍舊不屬於人們所有。
惟有這個村莊例外。
每到了夜晚,樹叢間會亮著燈光,小路上搖曳著戀人們的形影,談笑嬉鬧聲從未間斷。
但今晚不同。月光照得到的路上,看不見任何人影,家家戶戶緊閉門扉,人們圍在爐邊,卻僵在那裏完全不會動。
仿佛徒具形貌的空殼一般。
所謂的村民,正豎起耳朵,傾聽一名男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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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的一角,D沐浴子阿月光下靜靜沉睡。
他上半身依靠在拴著改造馬的樹幹上。月光照在他身上,亮得像燃燒起來似的。
幾分鍾前才閉上眼的他,立刻墜入夢鄉。
他再次走向藍色豪宅,詢問主人找他來的理由。
一陣風,吹拂過他的身體。
D睜開了眼睛。
頃刻間,路的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騎著馬的人影朝空地這邊而來。
朝著D直線逼近。
D並沒有站起來。
“果然在這裏!”
這句話是保安官說的。
“是不是在夢裏,才能和真正的思薇相見?”
D將帽簷輕輕地往上撥,望著保安官剛直的臉。
“你總算明白了嗎?”
“嗯。”
保安官點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上次和你一起拜訪希爾敦婆婆的時候。我喝了一杯上麵浮著藍色花瓣的茶。隨後所有的印象相疊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不過院長正打算找拜爾兄弟來對付你,知道嗎?”
如此問完,保安官不禁苦笑了。因為他無從判斷D是否適用於這個世界的法則。
D什麼話也沒說。
保安官心想,眼前這位青年就像空氣一樣,不僅對他一無所知,連他是什麼樣的對手都無從掌握。他究竟是如何度過嚴苛的每一天?——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胸中的鬱壘頓時一掃而空,保安官不禁微笑了。
“我隻知道這些。你剛睡醒吧?有沒有見到思薇?”
麵對保安官欲言又止的眼神,D搖搖頭說。
“沒有。”
“還沒睡著嗎?”
“沒有做夢!”
“……?”
“大概是院長使用了那部機器的緣故吧!”
“這麼說來,你夢到的是真正的思薇所做的夢嗎?”
“也許吧!”
“和躺在床上的女孩,是同樣的嗎?”
D點了頭。
“藍色的光和白色晚禮服十分合襯。”
保安官望著D,過了一會兒才向他道謝。
“院長和思薇,都在醫院地下室。我隻是來告訴你這些,多保重!”
“你要去哪兒?”
“離開村莊。雖然不知道離開之後還能去什麼地方?不過我想試試看!在此期間,如果思薇能從夢中醒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保重”
“你也是!”
保安官掉轉馬頭揚長而去。
D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為止。
想知道思薇引他來的理由,看來非得親自去醫院一趟。
“那你會去嗎?”
“也沒別的辦法了!”
“試著和那女孩說幾句話如何?說服她俱虛睡著吧!其實不管用什麼方式,都無法消除被貴族吸血的後遺症。被睡男深愛著的女孩,決不會再睜開她的眼睛了!就這麼告訴院長及保安官吧!好讓他們安心。”
D從懷中取出短劍,慢慢地朝地上挖掘。
“那女孩,或許不曾要求過別人來喚醒她!”
D顯得有些躊躇。
頃刻間,不曉得從何處傳來一陣熱切的聲音如此說著:
“看看你生得如此俊美,卻淨說些可怕的事情。若真是那樣,你想怎麼做?”
那聲音,像是喉嚨被異物堵住似的,才說不到幾句話便嘎然乍止。
D將左手壓在挖開來的黑土堆上。
接著,開始響起一陣清晰可辨的咀嚼聲,眼看著土堆愈變愈小了。
不用說,這就是將地水風火——四項基本元素當作能源的人麵瘡,正在進行營養的補給。
但是,應該以“化為灰燼再加以吞食”來形容更貼切吧!
D的眼睛直盯著前方的虛空,一動也不動。沒多久,誇張的咀嚼聲停下來了。緊接著是下流的舔聲及打嗝聲,撼動這黑夜。
“你要采取行動了嗎?如果不能在這個世界裏自由行動的話,永遠也問不到那女孩的願望!”
似乎不懷好意的聲音如此說著。
“院長在思薇的腦子裏動了手腳。倘若你的夢,也成了那女孩所做的夢,那麼你們也許永遠都無法相見。”
接著,D陷入了迥異於以往的思慮之中——
“如果變成了那樣,一切不久圓滿收場了嗎?夢已不再以猛地形態存在。對那女孩來說,這個世界就不會是一場噩夢了!”
“夢見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D一言不發地站起身。
月光下清晰的側臉,不管在何種的夢境中,都覺得無比冷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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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最後的彎道已近在眼前,也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異常。
還是一樣光明正大地繞過去嗎?
保安官不顧一切勇往直前。
周圍的風景依然沒變。
過了彎道,村外的柵欄以及圓頂狀的崗哨已清晰可見。
防衛哨采二十四小時三班製輪流的方式,村莊的年輕人必須在裏頭站崗。
他朝內窺看,裏頭什麼人也沒有。如果有哨兵站崗,照理說會感覺到人的氣息才對,但是也沒有。從一開始,保安官所麵對的便是空無一人的崗哨,以及森冷的氛圍。
說不定這也是一場夢。
保安官下了馬,進入崗哨之中,按了一下柵欄的控製鈕。
隨即傳來一陣鉸鏈卷動所發出的低沉聲響,由四條遮杆構成的柵欄緩緩上升,柵欄終於打開了。
保安官再次跨上馬背,當他手握韁繩時,一陣低沉的咆哮,從保安官的耳膜穿透,接著竄遍全身。
除了馬的聲音還有別的動物的聲音。
前方約十二、三gon公尺的地方,聲音像一條白色帶子似的,橫越街道而來。
保安官聚精會神地朝南方——也就是他的右邊盯著瞧。
在一片看不透的黑暗之中,保安官的任務還未達成。雖然很少會碰上這種情況,不過救出夜裏的旅人也是他份內的工作。一輪明月依然高掛在天上。
盡管如此,有兩組人影,像是把黑暗中蜿蜒的小路往後扯似的,朝他逐漸逼近。
一邊是騎在馬上披著大衣的男子。
另外一邊是——趴在黑色四隻腳的動物身上的人影,乍看之下好像一顆大腫瘤。
保安官憑著記憶,立刻明白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他輕輕地踢了一下馬腹,便向街道走去。
怪異的身影不慌不忙地靠近他。
“站住!”
保安官大叫,隔著大約七公尺的距離。
迎麵而來的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腳步。
該不會連心電感應這種技巧也駕馭自如吧?真厲害!
“是拜爾兄弟吧!”
影子沒有回答。
“我是本村的保安官,名叫克魯茲。請往北方街道走!”
話一說完,立刻出現兩種不同的反應。
騎在馬上的男子默不作聲微笑著;而另一個——四隻腳的身影則是齜牙裂嘴。
在突出的鼻孔兩側泛著綠光。
那是眼睛。
在發出殘暴聲音的黑豹背上,那人開口了。
“大哥,他的意思是教你滾蛋耶!”
發出嘲諷的聲音,那聲音是用來掩飾憤怒的。
“不可以進村哪!大哥!你聽到沒有!”
猶如皮肉被撕裂般的低吼,從聲音的下方傳來。
原本趴著看不清楚的那家夥,終於站了起來。從黑豹的背上,將緊貼的腹部逐漸抽離。
“有人找我們來的。”
騎在馬上影子如此說著。
這名男子長得高大魁梧,虎背熊腰,體格絕不輸給保安官。聲音猶如得鳴般昏沉。
“我們為何而來,目的之一,想必你早已知道了!”
“此外,還有另一個目的!”
騎在黑豹背上的男子說道。他是一個全身上下黝黑無比的矮個兒。下半身不曉得是不是如黑豹融為一體?模糊難辨,感覺怪異至極。
“喂!到底還有幾個目的?”
保安官問道。右手撩起上衣的下擺,觸碰導彈槍的槍把。
他十分清楚拜爾兄弟殘忍的手段。在邊境,隻要遭受到這對殺手的迫害,下場都是被肢解分屍,連內髒都納入黑豹的胃裏,剩下的碎骨才撒在大地上。
能戰勝他們嗎?
保安官實在沒什麼把握。
如果隻有他們兩個倒還好,然而在他的背後,卻還有別的意誌力量操控著他。
“好像,還有一個吧!”
騎在馬上的男子回答道。
“先解決掉你再說!”
保安官踢了一下馬腹。
同時,對麵的兩人也開始前進。
勝負會在瞬間決定,保安官如此推斷。
兩組人馬的距離稍微拉近了些。在那之間黑暗不斷發出聲音並且開始凍結。
一股殺氣掠過保安官的臉龐。
黑豹從左手邊一躍而起。
爪子在空中伸長了約三十公分。
正當保安官從黑豹視線消失的刹那間,矮個男也一口氣躍至空中。
“哦哦!”
矮個男發出驚叫聲。
明明知道保安官會采取跳躍式的從上方攻擊,矮個男右手握著亮晃晃的刀子,還是被保安官的導彈槍給頂了回去,他的額頭被擊中便迅速退至後方。
在空中,保安官緊接著捕捉另一名地麵上的敵人。
矮個男——大概是弟弟吧!剛才敲開他額頭的那支槍,立即指向馬上那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噴出火光!
“嚇!”
下一瞬間,男子策馬在大地上奔馳,疾速移動。
裝備了雷射探測元件的導彈,緩緩地描出一道弧形。
男子一著地,保安官在馬背上轉身朝黑豹開了第二發子彈。
黑豹並沒有躲避。
導彈射入它的額頭火光隨即消失。
沒有引爆?——還是說,夢的世界拯救了它?
第三發子彈——隻是反射性動了一下手指,即使他已經發現自己的胸腔吸入天青色的火光也停不住手。
等到地獄般的火焰終於消失之際,保安官所站的位置,一團黑影站了起來。
騎在馬上的男子——是哥哥。
導彈槍是對準他而來。
然而,應該離去的目標物,卻從完全相反的角度出現。
“終於解決掉這難纏的家夥!”
弟弟騎在黑豹的背上,用手按住額頭說道。
並且用他異於常人的長舌頭,舔取滴下的血。
“害你手腕斷了,真是抱歉!”
哥哥自責地說道。
“嗯!”
“下一個對手是個危險人物!”
弟弟的動作停下來。換成黑豹齜牙咧嘴,發出威嚇式的怒吼。
隻有月亮依舊明亮。
這兩個身影,很快地進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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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愈來愈糟了!”
院長一邊看著控製板上的藍線,一邊自言自語著。
“唉!思薇的抵抗也很激烈。原本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世界!”
“沒問題吧?”保安官的妻子問道。
“這部機器隻適用於‘我們的思薇’,如果有另一個思薇來幹擾的話。不曉得會怎樣?”
“不知道,我從未想過,隻能祈求不要變成那個樣子。至少我們還有祈禱的權利……”
希爾敦婆婆在窗口,坐在她愛用的那張搖椅上說道。
“我是無所謂啦!由於這個世界的改變,不曉得已經複活了多少次,現在根本無法安心入睡。——到底,今後會如何?是誰在主宰著我們的命運?是‘這個世界’嗎?還是如你們所說的,另一個思薇呢?”
艾琳把頭趴在桌上,若有所思地說道。
“跟那個獵人——D,把事情說明清楚再請他協助,你覺得如何?不要再問思薇的心願了!”
“我覺得那家夥根本是白費力氣!”
希爾敦婆婆搖著頭說。
“他是思薇特的招徠的對象。就算那個男子無意這麼做,但終究會睜開她的雙眼!”
“我也是這麼想。”
院長一邊調整水晶狀的能源體一邊說。
“使她覺醒……”
艾琳喃喃自語。
“被貴族親吻的人會醒來,真有這種可能嗎?”
“不然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院長說。
正當艾琳想要開口時,卻被老婆婆尖銳的聲音製止了。
“你隻管內心想著就好!我不想聽!”
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掛在牆上的對講機突然小聲地響起。
院長起身按了凸鈕。
“什麼事?”
護士的聲音很小,但其餘兩人都聽得很清楚。
“——終究還是來了?”
院長自言自語著,將凸鈕恢複原狀。
“怎麼辦?就坐在這裏眼睜睜看著思薇的夢消失?”
麵對艾琳的問話,院長搖搖頭。
她並不想把包含在動作裏的涵義,屆時成“絕望”。
“隻有這個辦法了嗎?”
希爾敦老婆婆問道。
“事到如今隻能姑且一試!”
院長伸手觸碰那部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