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
“在那住宅裏，有沒有你雙親特別常帶你去的地方？”
“——有的。”
“我想知道那在哪兒，跟我來吧。”
“好的。”
擱下筆，羅麗站起。
“這街道——要去哪裏呢？”
一麵走著，羅麗隻靠著嘴唇的運動向D詢問。
沒有回答。
或許是因為這無關緊要。
D突然說道：“聽說計算機被輸入了新的目的地。現在正前往那裏。”
“是往哪裏呢？”
“照這路線的話，是有著貴族遺址與墳墓的地方。”
“為什麼要去那種場所？”
“那隻能去問輸入的人。雖然我也多少能理解。”
“這是什麼意思呢？”
D這次真的沒有回答。二人進入了奈特家。
“好了，帶我到那地方去吧。”
D靜靜說道。羅麗點點頭。
她領進去的地方依舊是實驗室。已被徹底調查過的場所。D與黑影……
“父親總是在那桌子上用手指敲著。說不定藏有什麼。”
D把手伸向桃花心木做成的超高壓成形桌。
“敲哪裏？”
羅麗指了指一個部分。
桌子的表麵平凡無奇，但仔細一看，似乎隻有該處的顏色比其他地方來的淡一些。
D的左手撫過桌子表麵。問：“如何？”
羅麗自然不可能聽到那聲音，但還是睜大了眼睛。因為D左手掌詭異地浮起了像是人臉的東西，這點她絕沒看錯。
羅麗無言注視著那張小嘴的活動。
“恩。表麵會發出光澤是因為塗上了發光劑。不過隻有現在指出的部分有些稀薄。不是厚度，是成分的問題。”
大概是說隻有那裏塗上了薄的塗料。
“成分相同？”
“不清楚。”
“那麼——請讓開。”
被說後羅麗退開來。這是麵對這名年輕人後會有的必然之舉。
D長劍一閃。
不知有誰能看見這一陣閃光。桌子的那個部分被利落切下，落在D左手上。
D命令道：“分析。”
“混蛋！使喚人真夠粗魯的雇主呐。”
人臉張大嘴發著牢騷。
D把手掌押到那塊薄板上。
一秒……兩秒……三秒……
“好啦。”
像是被擠壓過的聲音從板子和手掌間傳出。
D放開手。
手掌上的臉變得隻剩嘴巴，紅色舌頭正從那伸出。
大概是用舔舐進行的分析。證據就是板子表麵一片濕潤。
“成分的原子排列構成了一行文字和方程式。好高明得隱藏地方。隻要有任何一個成分太濃太淡，文字就會消失了。”
“的確高明。那麼——”
朝著轉過身來的D胸口，穿著黑衣的白皙小手把木樁釘了進去。
D無聲踉蹌搖晃，砰然倒地。
他大概萬萬想不到、萬萬想不到，羅麗會從背後揮來木樁。
事實上，羅麗並沒有做出打下木樁這種事。
知道D的身體在連抽搐也停止了後，可愛的臉龐倏地垮了下來，浮現難以言喻的低劣笑容，口中說出的話聲是男人的聲音。
“哎呀哎呀，礙事的人消失了是吧。無論如何你也想不到，最不防備的女孩被我附身了吧。世間的一切不過是交易，惡事也會被允許的。”
再度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的表情，無疑正是約翰?M?普拉薩力?布爾特八世的。
街道繼續前進。
D心髒被打入木樁就這樣倒在那裏；鎮長與前來的羅麗大異平常地熱烈談著話；布爾特八世在的街道某處斷絕呼吸，僅餘心髒跳動。茲魯傑醫師毫不知情，但卻被隱隱約約的恐懼所包圍，專注於整備手術刀或霰彈槍。
散播吸血鬼病毒的人至今還在悄悄造訪一間小住宅；倒下的人們如今正苦苦等待日落來臨。
然後，監視航線管製室三次元立體雷達的人，發現約三十公裏前方的台地上有接連成排的巨大廢墟，並為那台地的高度離街道的高度誤差不到二十厘米而大為震驚。
“好啦，到了該最後出價的時候了。願意花多少錢啊，鎮長？”
羅麗可憐楚楚的紅唇歪斜成嘲笑形狀問著，話聲當然也是布爾特八世的粗啞聲音。
“這可是變成貴族的方程式和化學式。肯定會出個高價買下吧？”
“好吧。五千萬元。”
“別開玩笑了！又不是小孩的學費。聽清楚了，隻要運用了這個，就能做出活動範圍和現在一樣，一個月隻要吸血一兩次的人類，當然在日光裏也能走動，掉到水坑裏也不會溺水，也不用吃飯，來福槍也好鐳射也好，不論受到什麼樣的損傷都不會死，再加上個性也和之前一樣。嗯，清一色都是好事啊。這不能隻開五千萬元吧？”
“那就五億元。”
鎮長得意地笑。
盡管一口氣加了十倍，布爾特八世還是在搖頭。
“五千億元——少一毛也不成。總之，這是能讓你變成超人的秘寶喲。再加上麻煩的吸血鬼獵人也借這女孩的身體收拾掉了，光是這個也該討點零頭吧。有需要的話，要不要在你把我附身的女人脖子弄斷時的事告訴大家啊？先說在前麵，我連快腐爛的屍體都能進去，就算要擺弄聲帶讓她說出‘證言’也是不成問題的。”
“好吧。”
鎮長稍事思索後點了頭。
“全部都是為了這個街道。五千億元——就照你說的價格支付。隻是希望能附帶一件事。”
“那是什麼事？”
“請代替你殺掉的吸血鬼獵人，收拾吸血鬼騷動裏的最後一隻——他是我的失敗品。”
“——？！”
“兩百年前，乘船的男子給了我能把人類變成吸血鬼的方程式，以及某藥品的化學成分表。然而要完成它卻超出我的能力。為了實現他的願望，在名為奈特夫婦的天才出生為止，我不得不等了兩百年歲月。可是在就差最後一步時，奈特逃亡了。為了反抗我隻把那成果用於這街上居民的命令。那家夥想為了世界而使用那個成果。蠢蛋！過慣了真正平穩生活的人隻限少數。不信把那送給下麵的家夥看看吧，他們馬上便會開始自相殘殺的。本來應該造成和平的東西反而會陷入招致死亡的地步。我也和他們分開，進行了獨自的研究。其中有兩個極為接近成功的實驗品，但我的能力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他們體內萌生的吸血鬼的殘暴性。然後，不巧的是兩人又逃走了。一個為了報複襲擊了我女兒，被吸血鬼獵人殺掉了；另外一個——到現在還繼續活動著，在所到之處不停散播體內的吸血病毒。”
“那家夥真行呢。”
羅麗，即布爾特八世捧腹大笑。
“正在朝你想要的狀況演變嘛。為什麼說要我幫你殺掉他？”
“貴族的暴虐也讓他們自己瘋狂。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除了對我們以外，連在同伴間也一直延續著極其殘酷的你爭我奪。我想要貴族的生命，但那也得同時意味著永遠得和平才行。”
“真是欲望深重的家夥呢。”
“隨便你說。現在的貴族化無論再怎麼努力也難說得上完美。在他還沒把街裏的人類全部變乘偽貴族前趕快處理掉他。不然一切的約定就通通作廢。”
“知道啦。”
羅麗——布爾特點了點頭。
“那種怪物老子一擊就能收拾啦。放一百個心吧。”
對講機劇烈響起。
“這次是什麼事？”
鎮長的語氣幾近大吼。
“街道正在接近一個台地。已經進入了著陸狀態了。”
“噢！”
布爾特八世的眼睛亮了起來。
“也就是說，被輸入計算機的目的地是這裏呢。推斷對方究竟打算幹什麼也是件挺有趣的事呢。”
“你應該十分清楚，在被輸入地點之後，如果真的到達那裏了，好處就會變成他的。現在趕快去解決他。”
“知道了。”
布爾特八世點點頭後起身。
“據說已經出現犧牲者了呐。那家夥真有趣，其中如果有人是自願成為吸血鬼的，就能減輕我的負擔的說……”
一離開鎮長家，難以言喻的鬼氣包圍了布爾特八世的身體。天色正在轉黑。
這並非由於特別注意到了他的緣故，而是因為空氣中鬼氣充斥。極其大量的發源點正在附近蠢蠢欲動。
“真是驚人。鎮長那家夥還在慢吞吞的一步一步來，可是看這樣子，街道已經有一半是死人的天下了嘛。”
自言自語後，布爾特八世踏著宛如羚羊的步伐走過街路。
周遭隨即有氣息活動。
“來了是吧。”
布爾特八世輕聲說了後，羅麗停下腳步。
薄暮中佇立著手戴黑色手套的人影。
他的身軀既是最強的妖氣發源點。
“正在等著你呢。”
布爾特八世笑道，用羅麗的聲音說著。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這街道帶到某處去，不過全都到此為止了喲。趕快把你收拾掉以後，我就要下去這街道。當然是在得到我要的東西之後了。把你們變成不死之身的方法便又可以隨著我用高價賣給其他地方。雖然看不到同伴的增加很可憐，不過你就認命吧。”
不知他是如何操縱羅麗已喪失所有機能的聲帶，大氣不喘、滔滔不絕地說完後，布爾特八世朝眼前的敵人猛然揮了右手。
就在黑光看似貫穿了心髒的刹那，敵人無聲躍往布爾特八世頭頂上，以超乎想象的高速飛踢過來。
少女的身體也出人意表地敏捷閃過，布爾特八世自下方舉手撩擲出圓形武器。正中目標，一口氣從吸血鬼股間切斬到胸部為止，讓鮮血之雨朝路上灑落。
“成了！”
布爾特八世用美少女的麵容大叫。
下一瞬間那麵容卻立刻僵硬。因為在砰然倒地的妖鬼背後的黑暗，出現了一名身材極為欣長、世間少見的俊美年輕人。
“你、你……”
布爾特八世呻吟著。
“怎麼可能……就算是半吸血鬼……心髒被打入木樁的話……”
“很遺憾。”
平靜語氣讓布爾特八世覺得心髒像被剜了出來。
“你和鎮長說了什麼？告訴我。”
布爾特八世無聲後退。他雖然尋找逃走的機會，卻已然領悟到那是不可能的。
“你——從那女孩的雙親那聽到了什麼對吧。”
聽到沉靜話聲，布爾特八世連發抖都抖不起來了。
“恐怕，就是那對夫婦完成的人類貴族化方程式的下落吧。他們為何將那種東西留在這街道後逃亡了——回答我。”
可能是下定決心要與D一分高下，布爾特八世的聲音意外的沉著。
“想看看吧。他們是在這裏盡善盡美的街道裏一直舒舒服服生活的人，他們的成果在邊境的大地上能有什麼用。就算擁有機械，終究也沒有堅強的精神嘛。那對夫婦也知道這一點。可是要讓兩人完成的事就這樣掩埋下去卻又不甘心。大概是想說在未來可能會派上用場，但一定有一半是為了想博取名聲。在這樣考慮後，隱藏秘密最安全的場所，就隻能想到這條街了。這不是很悲哀的故事嗎，嗯？他們最後卻在邊境的角落不為人知的死於非命……我是想利用你和那個東西討些便宜……”
“——你殺了那兩人？”
“你說什麼！……”
布爾特八世豎起眉毛，看來像是感到憤怒。D淡淡地繼續說：“我不認為兩名化學家會沒注意到拖車原子爐的異狀。他們是離屋之後被咬死的。就算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愚昧化學家夫妻，也不可能不知道在邊境深夜外出的危險。但若有你保證安全則又另當別論。”
“喂，等一下。”
布爾特八世伸出右手抗議。
“雖然是自吹自擂，但我可是救了這少女唉。”
“那是因為我在場。分子穿透會讓輻射線也過而不入。你沒按捺下用他們作餌食的想法，在車內幹脆殺掉他們就是錯誤的源頭。”
“討人厭的家夥。你這人真是多疑斃了呢。”
布爾特八世的美少女麵容上閃過笑意。是首次露出的邪惡笑意。
“不過呢——至少是猜對了。遇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一半覺得糟糕了，似乎終究是猜中了呢。”
“鎮長的目的是什麼？”
D發話，一如未聽到布爾特八世敘述的駭人內容一般。
“是所有鎮民的貴族化——吸血鬼化嗎？”
瞬間，D的長劍舞動，將暮色化為白光。
靜靜倒地的，是兩個逼近他背後的人影。
在D的鬼氣略微一鬆的刹那，布爾特八世的身形為黑暗吞沒。
“太遲了啊，D！太遲了。這家夥是被鎮長做出的失敗案例給感染的同夥。之後他的同伴會越來越多。街道已經完蛋了。也不錯，因為這是鎮長想要的結果。要把人類變成完美的貴族這種事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
或許正是如此。
兩百年前的謎一樣的造訪者、鎮長、奈特夫婦——或許他們所有人都是在做夢。
街道乘載著夢想，建構者夢想。
然後，夢醒來了——以最惡的結果。
“我不想和你動手，那麼我就走啦。有緣地獄再相見。”
察覺進逼的凶氣正消融在黑暗的刹那，D閉起雙眼。
長劍一動。
圓形的兵刃被輕而易舉地斬斷，朝空中碎散飛去。
D疾奔起來，引起周遭風聲呼嘯。
羅麗——布爾特八世無從閃避。
D的拳頭消失在楚楚可憐的心窩裏，瞬間穿了過去——是分子穿透的超人技藝。羅麗的身影化成了不住變幻的黑影。
D翻身。
黑影猶如一簇隨風搖曳的草般在路麵上滑翔，被無聲地吞沒到土中。
D沒去看著黑影的頂端消失土中，而是遠眺著茫渺的蒼穹與大地。
被神秘之手指示的航路，仿佛是導向被詛咒都市的旅程，街道不斷接近一望無際的廢墟上空。
在從街道底部射出的燈光的照明下，廢墟裏悄然浮現出巨大石柱、圓頂天棚和街道。但一切都破碎不全、龜裂了，顯然它們正在歲月與風霜的侵蝕下不停地化作瓦礫。但不知為何，這片土地上卻有著無與倫比的慘烈氣氛。
貴族的廢墟在邊境並非罕見之物。
縱使如此，這片土地卻不會引起任何人心中觸景而生的感慨和淒寂。
因為這裏蘊含的事物隻有一種——陰森的凶煞。
隻有D看見了那凶煞之氣的具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