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晚空,收一根陽線,攤起了盈溢的積雲,猶如紛揚的雪花,洋洋灑灑了半天,捂住了正當傍晚的殘陽。泛濫的骨黑徐徐收斂,整個蒼穹也不似方才那般有著層巒疊嶂的繁雜,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血黑,醞釀著隱隱欲發的暴動。
血黑之下,傾頹的荒原猶如一塊塊皸裂的皮膚,蒼老,褶皺,硬巴巴。黑暗被北風細篩著,飄揚地灑落著,僅僅灰掉了遠遠近近,並沒有服喪一樣的縞素氣魄。三三兩兩的被剝光了皮的腐朽枯樹枝上林立著一挪挪凶狠的禿鷲,撲動著冰冷的翅膀,銳利的眼光帶動著剛硬的身軀,不時朝荒原深處飛去。陰風襲來,荒涼之意頓顯而出。
天是黑色的,地是黑色的,禿鷲也是黑色的。
北風狂嘯,雷聲轟隆,鋸齒形的閃電將荒原照亮,於是大地上瘡痍的,沒有綠色佇立的普普通通的荒原就顯現出來。而當雷電咆哮過去以後,一切又墜入更深的寂靜,更深的黑暗之中。
禿鷲似乎是這片荒原上唯一的生物,唯一活著的生物。它們的覓食行動正在慢慢進行著。隨著它們的行進,沒過多時,便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某處。
不知名的某處,卻意外地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小黑屋。屋子旁邊散亂著零零碎碎的柴木堆。
小黑屋。牆,石頭砌成得;頂,茅草蓋就得;柴木堆,未燃盡。
傍晚時分,暗黑布滿的大地上顯得格外深沉,地麵上斑駁的孔跡隨意散亂著,坑坑窪窪。不過夕陽無限好的意境終究沒能出現,西風催促下的黃昏也是來臨的如此之早,配合著無邊的暗色將這黑得不能再黑的小黑屋給遮掩了過去。
屋子旁邊有著兩個人,他們把腰躬成一座橋,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極具默契的低著頭,手中都持著一把六尺長的黑黝黝棍棒,棒頭之處有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片,不十分鋒利,在暗色的映襯下卻也顯得厚重,深沉。兩人的身體隨腰部的用力一波一波地起伏著,看其模樣,似乎是在...鋤地?在荒原上鋤地?
空曠的荒原上隻剩下“騰騰”的聲響回蕩著。
兩人在幹勁地挖著什麼,對身後放肆的禿鷲沒有產生任何反應,隻是機械的重複著手上的動作。好似那無邊的天空放任在其中翱翔的蒼鷹。
凶殘的禿鷲們顯然不會在意那兩人的反應如何,隻是一個俯衝試圖降落到兩人身後,好好戲弄一番。
暗色中的夜空顯得格外陰沉,尤其是在這種無人存在的荒原之中,更是憑空流露出一股肅殺之意。
夜色交替中,隻聽得“撲”一聲響,“撲”一聲響。
前者激蕩卻顯銳利,透露出禿鷲進攻時的鋒芒;鋒芒過後便急轉哀嚎,後者沉潛中稍帶的是一絲悲涼。
不知何時,衝在最前方的禿鷲已然是一個撲通墜向地麵,其速度相較俯衝時又是加快了幾分,不過其目標卻是失去了準度,徑直朝下落。
夜色中的兩人聽得這聲音,並沒有將頭轉了過來。其中一人隻是左耳一動,一個反手,兩個小灰點迅速的從其右手中甩了出來,又是“撲撲”兩聲響起,兩隻禿鷲應聲而落。
不急不緩,三響過後,躬身的一人這才挺直了上身,將整個身體轉了過來。
夜色遮掩下,隻見轉過身來的這個人竟是一名約麼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身上隻裹著一件厚大的白色羊皮袍子,或許是因為身處荒原,整個羊皮袍子都已經泛黃得與“白”這個字眼不搭邊的程度。外麵隻剩留長的黑發呈卷葉形垂落到少年的腰部,可能是身在此處頗有些營養不良的緣故,長長的頭發已經有些分叉,稍帶淡黃之色。兩隻充滿野性的黑瞳中閃爍著深沉的光芒,映襯在有些發黃的小臉上,讓人看不透少年的心思。但是略觀少年的體型,卻發現其粗獷的身子和‘營養不良’這四字根本搭不上任何關係。此時,少年左手握著的正是六尺長的農耕器具。被這少年懸空持在手中倒騰著,赤腳佇立在這片荒原上。被長長的黑發遮掩處的瞳孔中流露出與本身年齡不相符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