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戈酒吧裏,桑瑞和陳瑤麵對麵坐著。桑瑞說:“我和你又見麵了。”
陳瑤沒有說什麼。她黑色的風衣放在她身旁。幾分鍾前,她脫下風衣時桑瑞注視著她,她的身材仍和四年前一樣頎長。她坐下後理了理她的頭發。她的頭發不長,頭發向後收攏著。這種發型似乎隻適合於她,適合於她內斂的神態。
桑瑞舉起酒杯,他說:“碰一下吧。”
陳瑤也舉起了酒杯,她跟桑瑞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後,她喝了一口,“我聽說你到晚報社了。”
“兩年前到晚報社的,”桑瑞說,“畢業後當了兩年的中學老師,然後招聘到了報社。”
“在報社怎麼樣?”
“還可以。”桑瑞說。
“你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些。”陳瑤說,“聽說你有一次喝醉酒被警察銬在了治安亭裏。”
桑瑞笑了笑,他說:“有這回事,那天喝多了酒去火車站,離開車還有一段時間,我在廣場上想抽煙,結果沒有帶火。我醉醺醺地拿著煙到處跟人借火,結果所有被我借火的人都躲開了。人們越是躲,我越跟人們借,最後被警察銬在了治安亭裏。”
“你的事,我聽說過一些。”陳瑤說。
桑瑞沒有說什麼。他掏出煙來抽出一支。然後,他猶豫了一下問陳瑤:“你也來一支?”
“來一支吧。”陳瑤接過煙。
桑瑞為陳瑤點燃煙。接著又點燃自己的煙。“你跟四年前比沒有啥變化。”桑瑞說。
“老了。”陳瑤緩緩吐了口煙說,她舉著煙胳膊拄在桌子上,她的身子微微傾斜,“說說你吧,說說你這四年的事。”陳瑤這樣說著注視著桑瑞。
桑瑞猶豫著,他覺得無從說起。四年的時間裏,他做過兩年中學老師,然後又到報社。他不是個好老師,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一個好老師。後來他不得不離開教師這一行。他去報社應聘便到了報社。報社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桑瑞吸了口煙說:“我一直過得很平淡。”
“四年前,我想,我或許還會見到你。”陳瑤說。
桑瑞沒有說什麼,他看著陳瑤。四年前,他在師範大學的校園裏一直注視著陳瑤的身影。陳瑤那時和他同級,不在同一個班上。陳瑤的身影一直牽著他的目光。通往圖書館的小路上,陳瑤的身影不斷出現。桑瑞就在那條小路上注視陳瑤。從大二開始就注視。那個身影頎長、具有無法言明的韻致。每一次在那小路,他都抱著幾本書裝出也要去圖書館的樣子。然後他等待,等待陳瑤出現。那個時候,陳瑤是他的全部,陳瑤一出現,就有一種氣息在彌漫。夢一般的氣息,甜蜜、溫暖,讓他心旌飄動。一個月過後,陳瑤注意到了他。她的目光投向他時,他呆立,不知所措。然後,有一個星期,他再沒有去那條小路。
後來,他又走在那條小路上。他依然裝出要去圖書館的樣子,依然在陳瑤將目光投向他時不知所措。但他沒有再逃走。在陳瑤將目光投向他時,他於不知所措中將目光轉向一邊。這種狀態一直持續著。到了大三那年剛開學時,他站在那條小路上等待陳瑤,但陳瑤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幾天後,他在校園裏捕捉陳瑤的身影,他看到陳瑤通過另一條路走向圖書館。他看著陳瑤的背影呆愣著。他想,陳瑤之所以不再走那條小路是在躲避他。那一天之後的一個星期,他再沒有去圖書館。一個星期後,他下定了決心,他決定請陳瑤坐一坐。他想,如果陳瑤拒絕了,他就再也不裝模作樣地走在去圖書館的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注視陳瑤了。一個下午,他在去圖書館的另一條路等到了陳瑤,他笨拙地站在陳瑤麵前時,陳瑤站住,而且對他笑著。陳瑤這種笑似乎包含著這樣的意思:這個一直注視她的傻男生終於站在了她麵前。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種情形的出現。他說:“能不能請你坐一坐?”陳瑤抿著嘴笑。然後,她說:“有事嗎?”他漲紅了臉說:“隻是請你坐一坐。”陳瑤沒有馬上答應,她仍笑著看麵前這個不知所措的男生。之後,她說:“到什麼地方?”他沒有想過具體到什麼地方去,他過於想陳瑤答應不答應這件事上,而忽視了到什麼地方去的謀劃。看他遲鈍的樣子,陳瑤說:“到校外隨便一個小菜館吧。”他笑了一下,他想,隻能這樣了。
坐在小菜館裏,陳瑤點幾樣家常菜。他和陳瑤一邊吃一邊說話。陳瑤說得不多,他也說得不多。有時,他們都不說話時,陳瑤隻是微笑。他看著陳瑤微笑突然感麵前的陳瑤比他在通往圖書館小路上注視的陳瑤還要遙遠。她的容顏、她的氣息融成一種自在的韻味,這種韻味親切可人,但又讓他感到難以向她表白什麼。他看著陳瑤發呆。陳瑤仍在微笑,然後,她說:“不想喝點酒嗎?”他趕忙站起來向服務員要了一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