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有園半山(1 / 3)

元豐六年九月,賈迪攜著楊曄在眾人的送別中登舟,離開黃州。

進入秋季,賈迪站在船頭,已經能比較明顯的感受到隨風而來的寒意。

這時,楊曄拿著一件棉袍過來,“先生,江上風大,請穿上吧。”賈迪一邊接過棉袍,一邊看著垂立一旁的楊曄,“小曄,還這麼拘謹?這麼多禮節?又不是在學堂。”

楊曄自從搬到學堂之後,就住在賈迪的隔壁。每日,楊曄必會到賈迪處幫忙,整理書稿,打掃為生,等等。隨著學堂的事務逐漸增多,學堂不時有客人來訪。楊曄又自薦,在賈迪的書房打雜,擔起那通傳稟報,迎來送往,端茶送水的責任來。賈迪開始不答應,怕耽誤楊曄的學業。但楊曄再三懇請,並言道,可以在以在書房自學,遇有不懂,可向先生請教,且自己一向視師若父。賈迪聽得“視師若父”一言,很是感動,又知道楊曄聰明異常,在書房自學不在話下,於是就勉強答應下來。平時,賈迪得閑,就在書房給楊曄講課。因為,書房裏人不多,楊曄又一點就通,賈迪每每都不由自主的,把自己認為可以講出來的一些後世的東西,傳授給他。如此這般,楊曄就成了賈迪最為得意和眷顧的弟子,可謂開山大弟子,“革命”的第一顆火種。此次,賈迪要進京,就想著是否能夠把楊曄帶在身邊,召楊曄至無人的書房,正要出言想問,楊曄卻倒先開口。於是,在一些學員羨慕的眼光中,年僅九歲的楊曄隨賈迪一起離開了黃州,往那最終目的地——汴京,駛去。

剛才的話語,垂立於一旁的楊曄在學堂就聽過多次,此刻又聽賈迪提起,忙回答道,“先生為人寬厚,平時從不讓學生行大禮、幹重活,學生深為感動。但小曄畢竟是先生的學生,大體的禮節還是要的。”

賈迪整了整剛穿上身的棉袍,看了看楊曄,說道,“小曄,外麵風大,你進去歇著吧。老師有事情,會叫你的。”楊曄對賈迪這種欲言又止、神秘莫測的舉動早已司空見慣,當下低頭應了一聲,回到船艙。

這種禮節上麵的話語,賈迪現在也很少說了,說了等於沒說。磕頭什麼的,賈迪看不慣,也做不慣,但別人覺得非常正常和自然。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禮節吧。那天,一個學員沒有向自己行禮問好,自己當時不也感到怪異,以為這個學員對自己剛貼出來的新規定不滿麼?。。。。。。

賈迪拋開這些念頭,抬頭把目光從腳下滾滾的江水中收回,望向遠方——江寧府的方向。

自從確定至少要暫時離開學堂,離開黃州,賈迪心思就活動起來。因為這次進京,隻是去編寫劇本,並不是什麼急事,也沒有規定具體的到達日期,賈迪就決定繞道先去江寧(南京)和西京(洛陽),去拜訪一下王安石和司馬光。賈迪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在元佑元年(1086年)逝世的,如今算下來也就是一兩年的工夫。司馬光最後回到朝廷中樞,死於汴京,而王安石確是一直呆在江寧,病死於鍾山。自己這次要不趁機去江寧,見見這位大名鼎鼎的“柪相公”,估計就沒有機會和大師親密接觸了。所以,賈迪才舍棄了馬匹,改走水路,坐船向東而行。

。。。。。。。

由於是順水而行,幾日過後,船便停泊在了江寧地麵的碼頭。賈迪和楊曄備好物事,上岸雇了一輛馬車,直奔鍾山。

王安石拜相前,是在江寧,第一次罷相後,也是回到江寧,第二次辭相之後,又退隱於江寧。在江寧前前後後生活了20年,逝世後也葬於鍾山腳下。這,或許,就是一種緣分。其留下了很多與江寧有關的詩句,如“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至今商女,時時猶唱,*遺曲”等,都是被後人所一直傳誦。。。。。。

當搖搖晃晃的馬車終於停下之時,賈迪從恍恍惚惚的遐想中清醒過來,下得車來,抬頭一看,“半山園”三字赫然映入眼簾。望了望這座灰瓦粉牆的小院子,賈迪來到西院正門處,輕聲而扣。片刻,便有仆人開門,賈迪說明來意,遞上蘇東坡的名帖。又過了一會兒,仆人出來,將候在門外的賈迪請了進去。

這半山園並不大,走不了幾步,賈迪就來到了客廳。那仆人恭聲說道,“請公子稍後,我家老爺正在更衣,即刻就來。”賈迪點點頭,那仆人就和剛上來奉茶的小童默默退去。

賈迪喝了一口茶,隻覺得味道普通得很,又看了看房間的擺設,也是普通的物件,那正首位置的座椅上有幾處依稀已掉漆。倒是客廳四周的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才使得這客廳不至於在素樸中失其典雅。賈迪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後世的一些資料和小說中看到的那些對王安石的描述,什麼不修邊幅、不重儀表,什麼過分執拗、過於簡樸,等等。

賈迪起身繞著牆壁,觀賞起那些字畫來。大多是些山水畫,再附上詩詞,落款處的寫著什麼“某某頓首”“某某和之”等,不用說,都是一些當時的名家,其中有一幅,圖上畫著一處山坳間,幾間茅屋在虯枝繁葉間隱隱而現,茅屋旁邊一條小溪,溪上一座小木橋,畫的下端是取近景的茂盛花草。賈迪再看詩詞,正是王安石那首著名的《漁家傲》。

平岸小橋千嶂抱,

揉藍一水縈花草。

茅屋數間窗窈窕。

塵不到,

時時自有春風掃。

午枕覺來聞語鳥,

攲眠似聽朝雞早。

忽憶故人今總老。

貪夢好,茫然忘了邯鄲道。

這首詞,賈迪在後世也背過,看到開頭一句,腦子裏就出現了整首詞句。但這好像是王安石親筆所書,筆力蒼勁,轉折之處如銀鉤鐵畫一般。賈迪屛氣凝神,一句一句看下去,當默念完最後一句“貪夢好,茫然忘了邯鄲道”,方才挺直腰,長舒了一口氣。

忽然,賈迪瞥見一張肖像畫,走近了一看,一名老者坐在地上,廣頤闊腮、雙目微啟,籠袖伏案,作沉思狀,背景是一片空白。右側用淡墨寫著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