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我是農民(3)(1 / 3)

村長後來說,發不發財事小,他總歸是岔裏人這事大,我們應該歡迎他回來,沒處住幹脆住到他村長家。

風,從周圍葉脈狀的荒山丘壑中傾瀉而下,山洪般直奔大場,一些零零星星的蒿草敗葉摻和在濃厚的塵土中,飛飛揚揚,混混沌沌,仿佛這世界就是一鍋被攪動的拌湯……

先是一陣沉默,接著人群中就有了嘰嘰喳喳和嗡嗡嗡的議論之聲。

“大概不會是吹牛吧?’有人半信半疑。

“樹一挪一死,人可是一挪一活哩,”有人這樣表示感慨。

“有那麼多錢,黑娃的豁鼻子可能補好了吧,聽說大城市的手術可高哩。”說這話的是一位老婦人。

“村長,你家房子窄小,就讓黑娃住我家吧,按理說,我們還是表兄弟哩。”有人走到村長跟前,有些不好意思。

“表兄弟,巴掌大一塊地方上,誰跟誰還不沾點親帶點故?’有人反對,聽那口氣,是黑娃該住他家。

“那麼,”村長說,“你們為啥不早說呢?咹?’

“這……”站著的人臉一紅,“我也沒說過不要的話啊?’

“哼!”老隊長磕了磕煙鍋,滿臉不屑的聲色,說:“這麼說,你們都同意他回來了!”

忽地又是一陣風,呼嘯著刮過土坯裸露,幾近倒塌的場窯……

“這樣吧,我這就立馬給黑娃回個信,先讓他回來,至於他住哪兒,由他自己選,他愛住誰家就住誰家。”老隊長總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是頭發已經花白的蘋果,其實,現在已沒有人稱呼他蘋果了。

會議轉入正題,但大家仍然議論著黑娃。

後來,聽說黑娃已到了鄉上,老隊長和村長代表全岔人還看望過一會他。黑娃說,他很忙,眼下正在幫鄉上辦一個什麼公司,待他有空了,一定來看看大家。

老隊長和村長回來後,逢人便講,恐怕鄉長還沒有他闊哩。

隻是,直到現在,黑娃還沒有回來。

黑娃的故事講完了,小說寫到這裏就到此為止了,但鄉村的炊煙至今還那麼飄著,隻是少了看炊煙的人,更沒有誰這時候去蹭飯了,即使有人因為什麼事,在吃飯的時候去了別人家裏,那家人卻怎麼也把一雙筷子塞不到來人的手裏,而端著的一碗飯晃晃蕩蕩著,塞到來人的手裏又被來人放回了桌上,不是說剛剛吃了,就說家裏的飯已經做好了,說完事就走,要不家裏的飯剩下了沒人吃。是啊,鄉村人一旦吃飽了肚子,誰還會在意一碗飯呢?

偶爾有人也會在村子的某個高處看炊煙,但目光裏卻少了期盼,而多了幾分深情和感恩,這多半是那些回鄉的遊子,或者被鄉村感動的詩人和畫家,有的幹脆拿了照相機從不同的角度“喀嚓一喀嚓”地為炊煙照相,這炊煙就進入詩裏、畫裏,飄到世界各處去了。

我在《雨中奔跑的孩子》一詩中這樣寫道:

彎著小小的腰,懷裏抱著書包,像課本裏掉出來的一個逗號,在雨中的山路上奔跑,一個小女孩那麼小,就已學會了保護。

其實一場秋雨,隻為一個小女孩下著,這隻是雨的段落大意,雨的中心思想,是把整個秋天下透,而雨隻下在了小女孩的頭頂,和她的後背,這是一場秋雨一個小小的意外。

遠處有一棵大樹,像半路上遇到的一個好人,或者從家裏出來的親人,打著雨傘,但小女孩沒有在樹下停留,她不知道一個人,一生要走過多少風雨,但她相信隻要回到家裏,就是跑出了這場秋雨。

3下的孩子,離土地最近,離藍天最近,離清新的空氣最近。

3下的孩子,與莊稼最近,與質樸最近,與真誠最近。

當然,他們也與貧困最近,與渴望最近,與勞動最近。

鄉下的孩子,沒有城裏的滑梯,他們的滑梯是山坡,稚嫩的骨頭就是在山坡上磨練硬的。鄉下的孩子,不怕日曬,不怕雨打。

他們的體育課上沒有單扛、雙杠,一棵老杏樹就是他們的單雙杠。在一根老樹技上雙臂吊起、兩腿擺動,甚至來個鷂子翻身,那會讓城裏的孩子驚歎不已。

鄉下的孩子,衣服上是土,手上是土,臉上也是土,當然這會受到老師的批評,但老師也知道這些土生土長的孩子們喜歡土,離不開土,批評也隻是因為衛生教育,並不會因此而扣了孩子們的分數。

鄉下的孩子早晨起來就爬山,從山的這麵爬上去,從山的那麵一路跑下來,跑到學校竟然還不會氣喘。放學了從山的那麵爬上去,又從山的這麵跑下來,向著炊煙升起的村莊跑去,就像春天撒向村子的一把糖果,整個黃昏都充滿了甜美和幸福。

如果放學早一點,這當然往往是在夏天的時候,他們還要趁著太陽沒有落山,幫家裏幹農活,這農活往往是在上學之前家裏已經安排好了的,比如打一籃子豬草、去飲牲口,或者把田裏的莊稼背回來等等,然後才去寫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當然,節假日更是他們的勞動課,比如大人耕地,他們就是前麵牽牲口的人;大人挖土豆,他們就是跟在後麵拾土豆的人;大人拉架子車,他們就是在後麵推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