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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曹、孫、劉各忙各的
南和夷越之後,國家機器馬上就要朝著北伐的方向運轉了。但是諸葛亮一回到成都,立即就被一個人搞得心煩意亂。兩個丞相的副官(丞相掾)李郃、蔣琬密報,長水校尉廖立公然誹謗朝廷,擾亂政務。
這個廖立本來是荊州的一個奇才,未滿三十歲,就被劉備任用為長沙太守。當年劉備入川,諸葛亮鎮守荊州,孫權派人跟諸葛亮結好。隨便問他到底荊襄有哪些人才?諸葛亮立即舉出龐統和廖立二人,說他們都是荊楚的良才,足以成就一番大事業。可見諸葛亮是非常賞識廖立的。
後來呂蒙偷襲江陵,廖立棄城而跑,逃到成都去。劉備愛惜廖立的才華,不但沒有責怪,反而任命他為巴郡太守。劉備稱漢中王後,提拔廖立為侍中,成了劉備的貼身隨從。似乎劉備看透了廖立桀驁不遜的個性,雖賞識他的才華,卻也沒有重用。所以白帝城臨終托孤,根本就沒有提到這麼一個人才,隻讓李嚴做諸葛亮的副手。
劉禪繼位之後,廖立完全被扔到一邊去,隻做了個級別為比二千石的長水校尉,負責關中騎兵的高級軍官。比二千石是什麼概念?那時候朝廷官員的級別是這樣排順序的,最高的萬石,之後是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最後才是比二千石,意思是相當於二千石郡守的級別。
廖立大叫憋屈啊,以自己的才華,做諸葛亮的副手綽綽有餘,沒想到卻讓李嚴這小子撿到了大便宜。所以怨恨不已,大罵朝廷,濫用人才。
廖立碰到李郃、蔣琬兩人,嘮嘮叨叨不停,現在丞相老是念念不忘打仗,南征剛回來,又想北伐。你們一個個都像木頭人,隻知道阿諛順從,不加勸阻。過去劉備舍近求遠,不趁機攻取了漢中,卻跟東吳爭搶荊南三郡,可最後呢,還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讓曹操乘隙而入,不但奪走了漢中,還讓夏侯淵、張郃深入巴中,差點兒就把整個益州都奪去了。後來雖然攻下了漢中,卻得不償失。荊州淪陷,關羽被斬,連上庸也失去了,孟達投敵,劉封被殺。這是因為關羽有勇無謀,指揮無方,一味蠻幹,慘遭曹操和孫權的暗算。
罵完了死人,廖立又把活著的人批得體無完膚。你們瞧瞧,如今朝中都是哪些人當政?向朗、文恭之輩,不過是凡夫俗子。文恭官居治中,卻目無綱紀。向朗最擅長拍馬屁,過去常常吹捧馬良是聖人,現在又做了丞相長史,當然很合口味了。中郎郭攸之,隻會濫竽充數,人雲亦雲。充其量是一隻跟屁蟲,卻高坐侍中之位。國家正處於弱勢,重用這樣的三個人,實在是很不恰當。王連更是道德低下,隻會搜刮民膏民脂,搞得天怨人怒。
聽到了李郃、蔣琬的報告,諸葛亮再也無法保持謙謙君子的風度,當場暴跳如雷,立即給劉禪連續送去兩道奏折,痛斥廖立誹謗先帝,詆毀眾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諸葛亮的話就是老爹的話,劉禪一點兒也不含糊,馬上下詔,不但摘去了廖立的官帽,而且還把他流放到益州最西邊的汶山郡去。
諸葛亮廢了廖立,目的就是為了統一思想,消除朝廷上反對出師北伐的噪音。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北伐中原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隻等時機而已。
正在這時候,好大喜功的曹魏皇帝曹丕親率十萬水軍,旌旗飄揚數百裏,從曹操的老家譙南下,在渦河渡口進入淮河,十月取道邗溝,抵達揚州廣陵故城,準備渡過長江,攻打東吳。
沒想到入冬之後,天氣大寒,到處都結冰,曹丕又沒有破冰船,瞪著長江幹著急,跺腳長歎,哎呀!這是老天故意要劃分出南北兩地!我雖然有騎兵千千萬,但是一到長江,都成了沒用的蹩腳馬!隻好悻悻而歸。
東吳大將孫韶派遣部下高壽率領五百名敢死士,趁著黑夜抄小路襲擊曹丕。曹丕恐慌之中,把乘輿、羽蓋都丟了,狼狽逃回。皇帝一跑,曹軍群龍無首,數千艘戰船都擱淺在邗溝裏頭。多虧了大謀臣蔣濟想出一個辦法,雙管齊下,一邊挖了四五條水渠,一邊又阻遏湖水。待戰船都聚在一起後,放出湖水,將數千隻戰船都衝入淮河。曹丕這才於次年(公元226)正月初十,安然回到洛陽。
這次曹丕南攻失利,曹魏元氣大傷,諸葛亮看到時機來臨,決定屯兵漢中,準備北伐。他把駐防永安的李嚴調回江州,鎮守大後方。任命征西將軍陳到為都督,拱衛永安,歸李嚴統轄。
諸葛瑾對這一調整深表懷疑,給弟弟寫信開玩笑說,永安白帝城的駐軍這麼少,我帶領一些人馬,把白帝城拿下算了。
諸葛亮嗬嗬地回應道,老兄啊,你可知道永安守將陳到是什麼人?陳到以忠勇著稱,是蜀漢的第二個趙子龍,他統帥的白耳兵可是蜀漢最為強悍的部隊。當年先帝兵敗夷陵,陳到的區區幾百白耳兵就擋住了陸遜的數千追兵。你既然嫌白帝城駐兵太弱,那我從江州李嚴那邊再調一部分人馬過去如何?
蜀漢和東吳正打得一片火熱,曹魏國內卻是哀聲連連。皇帝曹丕重病纏身,已經開始交代後事了。五月十六日,曹丕召來三大重臣,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頒下遺詔要他們輔佐太子曹叡。第二天,曹丕死去,二十二歲的太子曹叡繼位,即魏明帝。這個曹叡有點口吃,所以性格內向,沉默寡言。但是在冰冷的表情之下,卻有一顆無比睿智的心。他為人深沉,謀略超出老爹曹丕,大類爺爺曹操。同為富二代,都是根正苗紅,但是與老實厚道的劉阿鬥相比,那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不可同日而語。
曹丕死後,繼位的是一個毫無經驗的年輕人,不禁讓人想入非非。孫權認為曹叡好欺負,於是在八月親自率兵攻打江夏郡。曹魏太守文聘頑強抵抗,孫權屢攻不下。
這是曹叡上台之後遇到的第一道難題。大臣都紛紛要求發兵增援,曹叡卻出奇地鎮定,孫權最擅長的是水戰,現在敢下船展開地麵進攻,一定是想來個出其不意。但是現在卻跟文聘膠著不下,已經失去奇襲的機會了。不必增援,戰鬥即將結束。
果然不出曹叡所料,之前派往慰勞邊關的侍禦史荀禹到了江夏郡之後,發動所經地方的縣兵,以及自己帶去的一千騎兵,在各個山頭舉火擊鼓,孫權以為曹軍來了援兵,不得不退去。
於此同時,司馬懿在襄陽擊退了諸葛瑾的進攻,打死東吳將軍張霸。曹真也在尋陽大破其他的東吳軍隊。曹叡談笑之間,就獲取了繼位三個月以來的第一次大捷。可見這個小子的見識非同一般。諸葛亮就要麵對這樣一個跟曹操不相上下的對手,其壓力可想而知。
但是諸葛亮矢誌不渝,對於自己的理想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一生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北伐。
2.司馬懿的閃電戰
建興五年(公元227)三月,諸葛亮留下長史張裔、參軍蔣琬在成都,料理丞相府內的事務,輔佐阿鬥。還把頗有聲名的廣漢太守姚伷調進丞相府,讓他選拔文武人才。諸葛亮自己率軍進駐漢中,拉開了六次北伐、七年戰爭的序幕。
離開成都之前,諸葛亮寫了一篇流芳百世的經典文章——《前出師表》。此外還親筆為劉禪擬寫了“為北伐戰爭告全體曹魏同胞書”——《為後帝伐魏詔》,公布天下,雲“有能棄邪從正,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者,國有常典,封寵大小,各有品限”,奉勸曹魏的宗室親族,以及一切相關人員,棄暗投明,避害就利,免得大軍一到,玉石俱焚等等。
如此大造輿論聲勢之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漢中開拔,到達沔北陽平石馬之後,就此駐守下來,進行戰前動員部屬。
曹叡剛剛在荊州擊退孫權的進攻,現在又聽到諸葛亮屯兵漢中,矛頭直對著自己,也不敢大意,準備先發製人,攻打諸葛亮。為此他特意找來貼身顧問、朝中重臣散騎常侍孫資,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這個孫資三歲時父母雙亡,由哥哥、嫂子撫養成人。長大以後,入了太學,除掉國賊董卓的司徒王允對他非常賞識。不久哥哥被人所害,孫資殺掉仇家之後遠走高飛。後來好友賈逵把他推薦給曹操,曹操的首席軍師荀攸見了之後,也是大加讚賞說,本以為北方戰亂已久,人才喪失殆盡,沒想到今日竟可以見到孫資這樣的聰明人!
再之後,孫資跟另一個能人劉放成了曹丕的心腹,積極為篡漢出謀劃策。曹丕稱帝之後,改組中央行政樞紐,任命劉放為中書監、孫資為中書令,共同執掌朝政大權,開創了中書省長官為宰相的先河。可見孫資在曹魏的顯赫地位。
孫資不讚同曹叡先發製人的意圖,他認為漢中地形險要,曹操早年征討張魯時,差點兒功虧一簣。拿下漢中之後,又趕緊下令把夏侯淵的軍隊調回來。夏侯淵回去之後,曹操也是很興奮,常常自言自語地說,漢中這個鬼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天牢,中間五百裏長的斜穀道就是埋葬活人的石穴。曹操生前用兵謹慎,看到劉備躲避在石頭堆的後麵,又見孫權靠著長江和太湖做掩護,幹脆把他們甩在一邊,不爭一時的得失,避而不戰,目的是在等待最有利的戰機。如果出兵漢中,攻打諸葛亮,路途艱辛遙遠難行。何況現在還有十五六萬人馬被孫權牽製在長江北岸,征討諸葛亮,又要興師動眾,鬧得老百姓困苦不堪。所以皇上要慎重考慮啊!
最後,孫資給曹叡支招,隻要讓大將分守險隘,以逸待勞,就足夠堵住諸葛亮,穩住前線的形勢。如果這樣的話,就是前方將士睡得像死豬,國家也會平安無事。你狠,任你狠,我自巋然不動。日子一久,曹魏逐漸強盛起來。東吳和蜀漢玩火自焚,一定會衰敗下去。
這個曹叡也是聰明人,覺得孫資的話很有道理,就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曹叡按兵不動,諸葛亮卻蠢蠢欲動。要想徹底打倒敵人,就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於是決定策反有強烈回歸意願的蜀漢叛將——駐守上庸的新城太守孟達。
在諸葛亮看來,孟達是一粒極好的棋子。隻要孟達一回來,不但解除了北伐的側背威脅,而且可以牽製大批的魏軍。
關羽荊襄大戰時,孟達與劉封不和,被迫投降曹魏。曹丕對孟達很是信任,魏國大臣桓階、夏侯尚也是孟達的好友。但是隨著曹丕、桓階、夏侯尚等人的死去,孟達在魏國中的地位很尷尬,時不時就有人對他拋冷眼。孟達就決定回娘家,暗中跟諸葛亮秘密來往。
諸葛亮很興奮,給孟達寫了一封充滿溫情的信,前年遠征南中,直到年末才回來。沒想到在漢陽(今貴州威寧)碰到李鴻,得知你的心意。我不甚感歎,以老兄的博大胸懷和高遠誌氣,怎會甘心淪落到為求虛名不惜叛變的地步?哎呀,孟先生!我很清楚當時你的處境,的確是受到了劉封這小子的欺壓,不得不背棄劉備而去!我又聽李鴻說盡管王衝在你麵前胡言亂語,但是你一點也不懷疑我。所以我要向你表明心誌,一定要同你結為平生至交,可是我向東方望了望,相隔那麼遙遠,心中由是惆悵不已,所以給你捎去書信,亟盼佳音。
如此懇切的書信,就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感化,孟達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回歸。
可是漢中與上庸隔著千重山萬道嶺,往來不便,諸葛亮就指派在江州的李嚴全權負責策反孟達的事。
諸葛亮告訴孟達,李嚴為人敏捷,舉止恰當,品行正直,值得信賴,你要回歸,可跟他聯係。
李嚴確實很會辦事,他也給孟達寫了封感情誠摯的信,我跟諸葛丞相都是先帝的托孤大臣,自知肩上責任重大,非常希望能有一個知心的朋友。看得孟達吧嗒吧嗒掉下淚珠,趕緊回歸蜀漢吧!
不料孟達的密謀很快就被他的仇家魏興太守申儀發現了,申儀立即向曹叡打小報告。
至於密謀是怎麼泄露出去的,在《晉書》司馬懿的傳記裏有一個說法,說諸葛亮跟孟達之間有著私仇公恨,諸葛亮對孟達是不除不快。
八年之前漢中之戰後,劉備派遣孟達從秭歸北上,進攻上庸。那時候的新城太守是諸葛亮的大姐夫蒯祺,沒想到孟達一點也不顧及諸葛亮的麵子,攻下上庸之後,一刀把蒯祺砍了。故而諸葛亮懷恨在心,一直想除掉孟達,為姐姐報仇。再加上孟達首鼠兩端,反複無常,狡詐多變,當年關羽敗走麥城,就是因為孟達跟劉封見死不救。何況孟達據守在上庸,就像益州頭上的一把大刀,隨時都可能砍下來。
為了除去孟達,諸葛亮不惜使用借刀殺人之計,讓郭模去上庸,假裝接應孟達的投降,卻故意向魏興太守申儀告密。終於計謀得逞,讓司馬懿替自己殺了孟達,既報了私仇,又為蜀漢翦除了一個危險,真可謂是一箭雙雕。
《晉書》的這一說法,顯然是為了抹黑諸葛亮,以達到抬高司馬懿的目的,根本就不足為信。否則,司馬懿攻打上庸之時,孫權和諸葛亮就不會派軍救援孟達。
不管孟達歸降諸葛亮的誠意如何,曹魏朝廷還是得到了申儀的密報。但是包括曹叡和司馬懿在內,許多人都不信孟達會叛變。
這時候,司馬懿正鎮守在南陽,統率著荊州、豫州等地的軍隊。司馬懿就派遣參軍梁幾前往上庸摸清孟達的底細,又勸孟達去洛陽覲見曹叡。孟達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意圖曝光了,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立刻造反吧!
可是反旗還沒來得及豎起來,司馬懿就從南陽送來了一封讓孟達頭大了的書信。信中說道,過去孟將軍棄暗投明,朝廷委以重任,既封太守又賜侯爵,本意是想讓孟將軍襲取蜀漢。朝廷對你的信賴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如今蜀漢無論傻瓜還是聰明人,都恨不得將你吃掉。諸葛亮早就想除掉你,所以讓郭模泄密於申儀。他的險惡用心難道還不清楚嗎?
現在孟達是痛苦得要死,降也不是,諸葛亮要殺他;不降也不是,曹叡已經在猜忌自己了。
正當孟達心中煎熬似的一片糾結之時,司馬懿已經秘密離開南陽了。
要不要討伐孟達,眾將意見不一。有人認為,孟達私通蜀、吳,當靜觀其變,而後行動。
司馬懿卻認為,在孟達的字典裏全然沒有信義這兩個字。理應趁其狐疑不定時,盡快將他解決了。於是下令全軍,以最快的速度直撲向上庸。
腦袋就要落地了,孟達還沉浸在異想天開之中,他告訴諸葛亮,南陽離洛陽有八百裏(實際上直線距離不到四百裏),離上庸也有一千二百裏(實際上直線距離不到六百裏)。司馬懿聽到我起兵的消息,報告曹叡之後,來來回回,最少也得一個月。那時候上庸城早已固若金湯,司馬懿肯定不敢來。如果派其他人來,我高枕無憂也!
孟達麻痹,諸葛亮卻一點也不麻痹。他趕緊通知孫權,一起去拯救孟達啊!於是蜀漢和東吳分別向西城安橋(陝西安康西南)、木闌塞(陝西旬陽東北)派去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