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不是罪惡,在必需時未嚐不可以付出生命的代價來爭取,與烈士殉國、教徒殉道,同是一理。
——陸小曼
陸小曼(1903~1965),祖籍江蘇常州,生於上海。祖上書香門第,父親是晚清舉人,留學日本時是伊藤博文的學生,後在國民政府財政部任職多年。母親也係官宦出身,能詩文繪畫,對小曼影響很大。小曼早年就讀於北京聖心學堂,通英文、法文,善詩、書、畫,通昆曲,京戲善舞蹈,為近代女畫家。婚後三年出軌與徐誌摩戀愛結婚。徐誌摩飛機失事後,一直未再婚。1965年4月病逝於上海。代表作有《哭摩》。
她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風華絕代的美女;她是出身名門,受父母寵愛的掌上明珠;她是受過良好的中西教育而多才多藝的才女;她是活潑而溫婉,高傲而聰明,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馳名京華交際圈的北京名媛;她是為了愛情而出軌,與浪漫詩人徐誌摩演繹驚世愛情的風流女人;她是一生背負讚美與非議、穿越富麗與蒼涼的傳奇女人。
她的美,如尤物,不可方物。鬱達夫譽之為文藝界的“普羅米修斯”;王映霞讚美她是“嬌小玲瓏的一代佳人”;徐誌摩說她“一雙眼睛也在說話,睛光裏蕩起,心泉的秘密”;劉海粟說她的“舊詩清新俏麗,文章蘊藉婉約,繪畫頗見宋人院本的常規,是一代才女,曠世佳人”;胡適說她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風景”……
北京名媛
看陸小曼一張伏案讀書的照片:素淨的學生裝,齊耳短發上別著一隻可愛的小發卡。她一手翻著書,一手舉起,撫著頭,俯首低眉,沉浸在靜靜的書香中……
那份清純和甜美,那份沉靜和嫻雅,溫婉而靈秀,讓人印象深刻。這應該是少女時代的陸小曼。不禁想:是什麼樣的家庭和文化背景,讓她有這樣一份脫俗的氣質呢?
陸小曼的祖上,是常州望族,世代書香。父親陸定,是晚清的舉人,後來留學日本,曾是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得意門生,後來做到民國財政部的官員,學者官員集於一身。小曼的母親,也是出身仕宦的大家閨秀,通詩文書畫。
小曼的母親曾先後生育了9個孩子,但隻有小曼存活了下來,加之體弱多病,父母視她為命根子,從小對她嬌生慣養。陸家的這個獨生女兒,生得膚如凝脂,麵如滿月,漂亮可愛,人見人愛,父母對她更是寵愛有加,視之為掌上明珠。
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小曼從小受到紮實的傳統文化教育,尤其是繪畫,母親對她影響很大。但同時,由於聰明伶俐,從小被捧在手心裏,她的個性十分任性驕傲,一有不順心就耍大小姐脾氣。
小曼的幼年,是在上海度過的。由於父親在北京任職,小曼6歲時隨母到北京生活。
為了讓女兒受到更好的教育,15歲時,陸小曼的父親送她進入北京的貴族學校——聖心學堂上學。而且,還專門為她請了英國女教師教她英文。聰明的小曼很快能說出流利的英、法兩國語言。
除了紮實的古詩文繪畫等文學和藝術功底,小曼還學習了當時貴族小姐們學習的鋼琴、油畫,而且樣樣精通,令人稱歎。
陸定與曹汝霖、袁觀瀾、穆湘瑤等有同學之誼,同時又是同盟會成員,後加入國民黨,活躍於北洋政府和南京政府。袁世凱任大總統時,下令逮捕同盟會員,由於曹汝霖、張一鏖等人的營救,陸定才免遭殺害,後來又進入國民政府,擔任財政部官員,並且還創辦了中華儲蓄銀行。
生在這樣一個有錢、有勢、有地位的家庭,陸小曼從小就看到政界和軍界的要員名流們穿梭於家中,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這樣的家庭,既使她有一種家庭優越感,又使她從小熏陶了父親的交際能力。
父母對小曼的教育雖開明,但畢竟是舊時代的人,給她西方教育的同時,也讓她遵守傳統淑女的禮教。小曼的母親頗懂些詩文,尤其工筆畫很好,她親自教女兒畫畫,小曼因此打下了良好的繪畫功底。
在聖心學堂,小曼成績優異,活潑可愛,很受大家喜歡,她的才華和潛力在這裏得到充分發揮,她在此得到快樂的成長。16歲時,她在英文、法文上的寫作和表達能力已經很讓老師詫異了。加之她能歌善舞,又能彈鋼琴,長於繪畫,還寫得一筆好看的小楷,她很快成為“校花”。那時,有個外國人看了她的油畫後,非常喜歡,竟然以200法郎的高價買走了這幅畫。
小曼既有上海女孩的洋氣,又有北京姑娘的端莊,才貌雙全,成為男孩子們追求的對象。很多男生想親近她,向她獻殷勤,但她從不正眼看一眼,卻十分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據說她到劇院看戲,或者到中央公園遊園時,身旁總會有幾十個學生“侍候”著——有人給她拎包,有人為她拿著外套,而她則像個公主,高傲地昂著頭,一派貴族小姐的高傲,大家都叫她“皇後”。
當時,北洋政府的外交部長顧維鈞,要從聖心學堂選一位精通英文、法文又年輕漂亮的女生,參加外國使節的接待工作。陸小曼被學校推薦。對此,陸定夫妻也是高興的,他們覺得這正好是施展女兒才華的機會。於是,小曼經常被外交部接去,參加接待外賓的工作,或者參加舞會,她做口語翻譯。
此時,陸小曼已經是花一樣的美人:她臉龐豐潤,溫婉嬌俏,眼波流轉,笑容明麗,聲音溫婉;她身材柔美,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儀態大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是風景。男人為之傾心,女人因之妒羨。可以說,陸小曼既有大家閨秀的溫婉大方,又別有一番嬌俏玲瓏。真是芳華出眾,鶴立雞群。
對於交際和跳舞,陸小曼似乎有先天的稟賦,一學就會,表現出眾。雖然還未經世事,但她在外交中熱情大方,周旋應對,彬彬有禮,十分得體。她在舞場上輕盈起舞,時而款款曼妙,時而靈動如飛,真是光彩照人,氣場十足,直到把人看得目眩神迷,中外男賓,無不為之傾倒……
看陸小曼的照片,感覺並不像人們傳說中那麼美。那為什麼呢?據說因為她不上相,照片不美,但生活中的她是令人驚豔的。著名畫家劉海粟,曾這樣描述在輪船甲板上佇立的陸小曼:
從各個角度來看,隻覺得她的風度姿態,無一不合於美的尺度,如作寫生畫,全是可取更難得的材料,惜乎沒有帶畫具,想來隻有“衣薄臨醒玉豔寒”七字,可形容一二了。由此可見陸小曼為人傾倒的一斑。
在外交場合,小曼還表現出機智愛國的一麵。一次,法國的霞飛將軍在檢閱中國的儀仗隊時,看到儀仗隊的動作很不整齊。於是,他奚落道:“你們中國的練兵方法大概與世界各國都不相同吧。”小曼機智地回答道:“沒什麼不同,全因為您是聞名世界的英雄,他們見到您不由得激動,所以動作無法整齊。”
她的這一機智回答,既挽救了中國的麵子,也讓對方樂於接受。
參加外交部工作三年,小曼的美麗與機智有目共睹。很快,她名聲鵲起,成為名流們爭相一見的“北京名媛”,風頭一時無二。
此時,陸小曼才18歲。她明麗動人,神采飛揚,正當人生花季。
人生中得遇這樣的風光,當然是幸運的。與各種顯要打交道,展示自己的才華;在熱鬧的舞場,在各色顯要麵前,聽著美妙的音樂,展現自己曼妙多姿的身材,是多麼美的一件事情啊……她把別人看醉了,自己也忘我地陶醉了——她的喜悅也隨著流動的身體,飛揚起來……
也許,正是這份風光,讓她的才藝得到展現,讓她的驕傲和虛榮得到滿足,從此喜歡上交際與舞蹈,一發不可收拾。
生於富貴,天生麗質,不甘寂寞——她需要不斷地飛揚自己,獲得人生的精彩和快樂,而難以接受平淡的生活。
也許,陸小曼正是這樣一個人。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個是享譽文壇的大才子,一個是名動京城的“名媛”,兩個已婚男女,勇敢地超越家庭和世俗的藩籬,譜寫了一曲驚天動地的愛情傳奇。
陸小曼19歲時,由父母之命,嫁給了北洋陸軍部的青年軍官王庚。
這位王庚可不簡單,他是江蘇無錫人,本也是官宦子弟,但家道中落,他發憤學習,16歲考入清華大學,並考上公費留美,在美國密歇根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多所高校學習政治、曆史、文學等,後又在西點軍校學習軍事,與美國名將艾森豪威爾係同學。學成歸國後任職於北洋軍閥陸軍部。同時,他還在巴黎和會認識了梁啟超,成為他的學生。
前途遠大的青年才俊王庚,與大家閨秀的陸小曼結婚,既門當戶對,而且也符合當時上流社會紳士配淑女的時尚。王庚胸有大誌,且受過那麼多高等教育。兩人也算是絕配了。
王庚雖前途無量,但經濟並不富裕,而陸家正如日中天,財大氣粗,於是婚禮都由陸家籌辦。兩人在北平的“海軍聯歡社”舉行婚禮,場麵隆重,轟動京城。據說光女儐相就有9位之多,除曹汝霖的女兒、章宗祥的女兒、葉恭綽的女兒、趙椿年的女兒外,還有好幾位英國小姐。她們的衣服,也都由陸家訂製。婚禮中外來賓達數百人,十分排場熱鬧。
婚姻對於女人,既是歸宿又是束縛。在當時更是如此。陸小曼結婚時,還沒畢業,還在外交部幫忙當差,但婚一結,這些都隻好放棄了——婚姻是女人最重要的事,其身份已不允許她再拋頭露麵——雖然當時婦女解放,但女人最大的工作是“做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這一觀念依然牢固,尤其豪門富戶——
有本事的男人永遠希望妻子待在家中,專侍他一人,受他供養,也受他束縛。女人生兒育女,安分守己,這才是女人的本分,才是好太太。
也許,這種認識符合女人天性,不無道理,但畢竟人各有性,對於已經心“野”,有自我覺醒意識的女人來說,就是痛苦的煎熬了。
婚後,陸小曼做起了全職官太太。應該說,一對才子佳人,正當盛年,雖無感情基礎,但畢竟郎才女貌,還是有過幸福的時光。
王庚是典型的事業型男人,不會流連於兒女情長和卿卿我我。短暫的蜜月之後,他就開始忙於事業了,經常是早出晚歸,來去匆匆。小曼的全部工作,幾乎就是等待丈夫回家。或者,她一人看書繪畫解解悶。實在悶了,她就與官太太或名媛們打打牌,看看戲,或者唱唱昆曲兒,有時也去跳跳舞,但感覺大不比從前。有時,她與胡適、劉海粟等文化名流們一起雅集吟詠……
在男人麵前,在愛情上,女人絕對是弱者——女人天生是需要有人疼,有人哄,需要男人的體貼慰暖,需要夫妻間的小情趣,而男人,尤其是婚後,也許大不相同。小曼這個從小被捧著哄著慣了的人尤其如此。不能說她與王庚沒有過甜蜜,也不能說王庚沒有關心過妻子,但至少對於小曼這樣的尤物是不夠的。在她看來,王庚那種每天忙於公務,按部就班的死板軍官生活,真是沒有味道,沒有情趣。
個性活潑,天生麗質的陸小曼,已經習慣了過明星一樣的生活,受人矚目,而獨守空房,望眼欲穿的思婦和怨婦生活,著實令她難耐。平淡的生活,寂寞無聊,日子好長,韶華易逝,苦惱無邊。
也許對一般女人來說,丈夫忙於事業,自己養尊處優,應該滿足了。但陸小曼不能做到——她受不了平淡,不想做空置的花瓶——總之,她的心渴望一種陶醉,她呼喚愛情。但這個,看來王庚是對她沒有覺察的,她感到丈夫也無能力給她了。
小曼日益感到婚姻的無趣,她感覺不到快樂,有時一個人悶得直哭出眼淚來。她跟母親說,母親還勸她要本分。她在日記中寫道:“其實我不羨富貴,也不慕榮華,我隻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如心的伴侶,誰知連這一點要求都不能得到,隻落得終日裏孤單的,有話都沒有人能講,每天隻是強自歡笑的在人群裏混。”
她說:“這樣的生活一直到無意間認識了誌摩,叫他那雙放射神輝的眼睛照徹了我內心的肺腑,認明了我的隱痛,更用真摯的感情勸我不要再在騙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毀滅前程,他那種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轉換了方向,而同時也就跌入戀愛了。於是煩惱與痛苦,也跟著一起來。”
當時,為了愛情背叛家庭而逃婚或者私奔的女人,也不在少數。大概這種女人在當時被稱為異數,但同時也為一些女人崇拜的。小曼自然也受些影響,她不想讓婚姻困死自己。
所謂“滿園春色關不住”,陸小曼正值青春,怎麼可能忍受寂寞?
這時,一個同樣寂寞的人出現了。他就是徐誌摩。當時徐誌摩因為追求林徽因已與張幼儀離婚,他追到北京,卻發現人家林徽因已經許配給梁思成了,他就隻好作罷。認識陸小曼時的他,正處於感情的苦悶和饑渴中。
一個是浪漫多情的詩人,一個是才情非凡的少婦,兩個任性慣了的獨子獨女,一旦相遇,自然是幹柴烈火,迅速燃燒了。
徐誌摩和王庚是朋友,對徐誌摩並沒一點防範。他大概知道自己沒時間陪太太,也沒有危機感,卻十分有歐美範。每當徐誌摩到他家裏,他總是對想出去玩的小曼說:“讓誌摩陪你去玩吧。”而當徐誌摩邀請他們夫妻同玩時,王庚總是說:“我忙,叫小曼陪你去吧。”
兩個人一起談論文學,逛天橋,遊公園……一來二去,徐、陸兩人由熟悉上升為男女好感。如果說兩人不是一見鍾情的話,那麼至少是在惺惺相惜中產生了感情。王庚也許太自信,或者太忙,無暇顧及一個女人的心理,而徐誌摩呢,卻最是個了解女兒心的“賈寶玉”一類人物,他知道小曼這樣的女人更需要溫存。
徐誌摩才華橫溢,詩情浪漫,很讓小曼傾慕;小曼美貌多情,愛好文藝,令徐誌摩傾倒。兩個人一見如故。小曼覺得這個男人真是真實,他是真懂自己,欣賞自己,也讓自己感到充實快樂;誌摩覺得這個女人真是美,華麗嬌俏,直率靈動一點不沾世俗氣,讓他著迷忘情。小曼一下子找到了那種讓人暈眩的觸電感覺——她體會到愛情的滋味了,這對她還是第一次,多麼讓人幸福呀。誌摩領會到一種別樣的心動了,眼前的女人如此靈動,讓他的詩情奔湧,這種感覺讓他興奮得要叫出聲來。就這樣,兩個人都找到了愛情的感覺,在對方身上找到了所需,也看到了自己。愛情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