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十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很熱。熱到什麼程度呢?嗯……大概有半個多月吧,我是靠喝綠豆湯續命的。因為天氣過於炎熱,我的身體認為我不再需要喘氣以外的一丁點多餘的熱量,所以胃徹底罷了工。
就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我帶著罷工的胃,獨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年代久遠的綠皮火車咣當當地一路搖晃,我的胃也跟著一路搖晃,酸水澎湃,湧動衝擊著我的喉嚨,而那個時候勇猛無畏的我隻是慶幸,自己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一旦情況不妙,隻要把頭伸出窗外,我就可以不影響任何人,吐個痛快。
我有些渾渾噩噩,閉了眼,靠著車廂壁,漸漸陷入一種不知所以的混沌。忽得,一個聲音在車廂一片迷蒙蒙的嘈雜中傳入我的耳朵。那聲音異常清晰,我突然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睛有些迷離而自帶了柔光,他的臉在我的眼中顯得格外柔和。
“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你的帽子嗎?”說這話時,他是微笑著的,車窗外的夕陽就暈開在他微微揚起的嘴角上,我突然有點渴望甜甜的味道。
“啊……是的。”我慌忙拿開旁邊空位上的遮陽帽,騰出屬於他的位子。
“謝謝!”他依然保持著微笑,而我的胃卻突然不合時宜地嗷嗷叫了起來。
不是不尷尬的。
我慌得把眼睛從他的臉上錯開,低頭去翻懷裏抱著的雙肩背包。很好,翻到了幾包巧克力派。
母親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口味的人。出發前,她看著半個月沒怎麼進食的我,深深歎了口氣,然後轉身默默往背包裏塞起了東西。我鼻子有些酸,一個人躲進了屋子裏。
我撕開一個巧克力派的包裝,將這濃甜的點心送進嘴裏。寡淡了太久的舌頭一時不太適應這濃烈的味道,一陣緊澀。接著就是我那懈怠了太久的胃,它似乎忘記了應該以何種方式迎接固體食物,毫無預兆,它突然就加足了馬力,瘋狂蠕動起來,隻不過,是逆向的。
於是我果真吐了個痛快。傍晚沉重的熱風將黏膩的混雜著胃液膽汁的咀嚼物牢牢糊在我的嘴角。我吐得有些神魂顛倒,最後的一絲理智卻在呐喊,我需要一杯水,一杯可以讓我漱漱口的清水。
於是一隻裝滿了水的杯子,奇跡般地出現在了我離散的餘光裏。
“喝口水吧。”
我本能地抓過杯子,飲了一海口,咕咕嘟嘟一通狂漱,終於覺得嘴巴裏清爽了一些,連著神魂也清爽了一些。
這才忽得意識到手裏拿的是他的杯子,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嘔吐的過程,應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不是不尷尬的。
“謝謝!”我強自鎮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杯子遞還給他。就在他的手觸到杯子的瞬間,我注意到那杯身上豎排印著的幾個紅色楷書——大國銀行。
“你在這個銀行工作?”我脫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接過杯子看了看,說:“大國銀行?我是今年的校招生,還沒有正式入職。”
我心頭一跳:“我也是!”
他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光亮,相信我,我雖然吐得有些暈,但一個人眼睛中這樣好看的神采是忽略不掉的。
“你也是今年的校招生?省行還是分行?”
“瀚海分行,你呢?”我盡量平淡著表情,努力掩飾那一刻內心的歡喜。
“我也是瀚海分行!”
“這麼巧!”
“是啊,好巧!”他頓了一頓,鄭重了口氣,說到:“我叫蕭遠,草肅蕭,遠方的遠,清水市人,首財本科畢業,金融專業,很高興認識你。”他放下水杯,將那隻手伸到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