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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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讓我們跟隨著三毛的腳步來到甘肅敦煌的莫高窟。

在敦煌,在莫高窟,在鳴沙山,三毛作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就是她死之後把她的一半骨灰放在鳴沙山。因為這裏也有沙漠,她和荷西最甜蜜的生活是發生在沙漠裏,而鳴沙山的這片沙漠正是帶給她無限回憶的地方。

後來,我們的男主角賈平凹也專程來了一趟鳴沙山,為著就是尋找三毛的衣冠塚,為著就是祭典一個難得的知音。

還是1990年的4月,嘉峪關機場。三毛離開西安並沒有直飛烏魯木齊,中途她聽到鄰座說了“嘉峪關”三個字,她便立刻要在嘉峪關機場下飛機。

三毛和米夏一同走出機場,邊走邊說。還是米夏陪著她,她對米夏說:“一路上舟車的確緊張,行色匆匆,總感覺人和天有著什麼關係。”

米夏說:“到了西北,這裏空氣稀薄,我勸您不要亂想。您要小心您的心髒。”

在嘉峪關的城關口,三毛向那寸草不生的荒原奔去,展開手臂。啊,這就是大西北,它是大地的氣勢!

米夏站在三毛身後的遠處對她大喊:“這裏的空氣接近零度,您要注意。”

三毛也大喊著:“可是生命又開始了它的悸動,靈魂蘇醒的滋味,我要品嚐。”她這樣說著的時候,突然流出了眼淚,她帶著一臉的淚光尖叫起來。

眼前就是沙漠,腳踩著細軟的沙子,她又喃喃自語了——很多年了,自從離開了撒哈拉沙漠之後,不再感覺自己是一個大地的孩子,蒼天的子民。很多人對我說:“心嘛,住在擠擠的台北市,心寬就好了呀。”我說:“沒有這種功力,對不起。”

穿過沙海,三毛大步走向城牆,又突然跑了回來,跑到米夏身邊。她渾身發抖著。

米夏驚訝地說:“三毛,是太冷了嗎?”

三毛說:“不是,很快樂。跑跑就會平靜下來的。”

在萬裏長城的城牆上,別人都在看牆,三毛仰頭望天。三毛說:“天地寬寬大大、厚厚實實地將我接納,風吹過來,吹掉心中所有的捆綁。”

三毛跑到無人的一個角落去,她長嘯了一聲“哦啊……”這一聲不要緊,卻嚇到了躲在轉彎牆邊的一對情侶。三個人對視了幾秒鍾,三毛咯咯笑著又朝沙漠狂奔而去,並沒有向那對情侶道歉。三三兩兩的遊人在她前麵正追逐嬉耍,他們也在跑著玩。三毛大笑了起來。

一瞬間,三毛表情卻又凝重下來,她想自己眼下行走在茫茫沙漠裏。是獨獨的一個人。她的腦子裏響起了一種音樂,是塤的樂音,低沉、喑啞,嗚嗚嗚的,有點像是誰在哭。

她讓自己停在沙漠裏,又喃喃自語:“這一切是真的嗎?我看到的,這茫茫的沙海。這沒有雲的天空。我怎麼又開始了旋轉,我看見沙海裏有個什麼裹住了我。那麼明顯的漩渦。真的,我不能不旋轉,旋轉。我這是在做夢嗎。這夢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被卷進這夢境裏,不能控製。它們像鬼魅一般,占住了我的全部的思緒。”

三毛在旋轉。她此刻會不會又想到了賈平凹,那個她特別喜愛的大陸作家。她讀過他的一些書,想起他也在沙漠裏行走過。

賈平凹說:“這裏應該是雲,雲卻總是不虛,這裏應該是海,海卻永無水流;或許,這是上萬年億萬年以前的事了,留給現在的,是沙的世界,卵石的世界。風在行走,看得見的是沙柱

的移動,這是獨特的孤煙,是天地自然宇宙的意誌的巨腳。”

三毛心想,賈平凹他也到沙漠裏來過,他是這樣看沙漠的。他比我看得清朗,灑脫。

忽然間,又一個幻影出現了。那是荷西。荷西就在三毛身旁,虛虛實實的,聲音清晰,人卻模糊。荷西走過來雙手在三毛身後環住了她。

荷西的聲音傳來,以後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掉我,讓它來替你數。

三毛對著空中說:“荷西,我愛你!”

荷西似乎沒有聽到,荷西說:“三毛,你說什麼?大聲一點。”

三毛說:“我說,我愛你!”

荷西說:“等你這句話等了那麼多年,你終是說了!”

三毛說:“今夜告訴你了,是愛你的,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荷西——”

三毛的眼前又出現了大海,大海邊,三毛對荷西說:“荷西——我說,要是我死了,你一定答應我再娶,溫柔些的女孩子好,聽見沒有——”

荷西說:“你神經!講這些做什麼——”

三毛說:“不神經,先跟你講清楚,不再婚,我是靈魂永遠都不能安息的。”

荷西說:“你最近不正常,不跟你講話。要是你死了,我一把火把家燒掉,然後上船去飄到老死——”

三毛說:“放火也可以,隻要你再娶——”

荷西縹縹緲緲而去。三毛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沙漠,無邊無際。

三毛又尖叫起來:“寶玉,原來你在這兒。”

三毛在沙海裏旋轉,暈,昏眩。她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樣,淨說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不好了,今生被這本書迷的太厲害,這不是發瘋了嗎?為什麼一到大陸,看見的人全是它的聯想,包括大西北,扯上了寶玉和出家。

她想讓自己趕緊清醒過來,拿出噴水小壺來,往臉上拚命噴涼水。

奇妙的是,三毛在這裏竟然碰到了在西安街頭賣工藝品的青年,那個送給她瓷器,被她起名叫“青蛙”的畫家。那個青年說要到莫高窟來畫壁畫,他果然來了。

青年畫家說:“我認識你。”

三毛笑著說:“那麼我是誰?”

青年畫家說:“你是三毛。”

三毛說:“你在試驗我連你也不認識了嗎?也忘記了嗎?”三毛對青年畫家笑笑,不語。

青年畫家伸出自己的手:“你看,你寫在我手心的字還在。”

三毛說:“啊,我們終是見麵了。”

青年畫家說:“你忘記了嗎,我說過的,若有緣,定相見。”

三毛眼盯著畫家,卻又開始自語:“我覺得疲倦如同潮水般地淹住了我,我以為,你會說,你認識我——因為我是你的

三姐探春,不然,不然,好歹我也是當年你們大觀園裏的哪一個人……”

青年畫家順著三毛的話說:“你還是黛玉,是妙玉,是晴雯。”

三毛說:“你說,我究竟是誰?”

青年畫家說:“你是三毛,獨一無二的三毛。”

三毛說:“我看你是一座涅槃像。”

青年畫家說:“你忘記了嗎,我是青蛙。”

三毛有些恍惚地說:“噢,青蛙,你恬散的笑容,如同一朵蓮花緩緩地開放。”

青年畫家轉過了身。

三毛到驚覺道:“寶玉消失了。噢,他不是。”

這時,一群人把三毛圍了起來,有人認出了三毛。有人向三毛提問:“三毛老師,西安兵馬俑和敦煌莫高窟比起來你怎麼想呢?”

見到有人提問,三毛感覺意識回到了身體上。她清晰地回答說:“古跡屬於主觀的喜愛,不必比的。嚴格說來,我認為,那是帝王的兵馬俑,這是民間的莫高窟。前者是個人野心和欲望的完成,後者滿含著人民對於蒼天謙卑的祈福、許願和感恩。敦煌莫高窟連綿興建了接近一千年,自從前秦苻堅建元二年,也就是公元366年開始……”

人們認真地聽著,很崇拜的樣子,三毛卻一下子紅了臉,停住了。

三毛說:“其實,講的都是曆史和道理。那真正的神秘感應,

不在莫高窟,自己本身靈魂深處的密碼,才是開啟它的鑰匙。”

青年畫家把三毛帶到了敦煌石窟像前。三毛驚訝地說:“我是站在這千年洞穴莫高窟的壁畫麵前了嗎?”青年畫家肯定地點點頭。三毛卻突然說:“我的生命,走到這裏,已經接近盡頭。不知道日後還有什麼權力要求更多。”

青年畫家驚異著三毛的話,他看著三毛的黑眼圈,說:“您昨晚一定沒有睡好,你的眼睛……”

三毛說:“敦煌的夜,我獨自在房間裏,對著一件全新的毛線衣——石綠色的,那種壁畫上的綠,靜靜地發愣。天,就這麼亮了。”

青年畫家說:“您在這裏像是變了一個人。”

三毛笑著掠了一下順溜的頭發,豎豎外套的領子,她說:“過了今天,還會再有更大的變化。”

三毛和青年畫家來到敦煌市東南方鳴沙山東麵斷崖上的莫高窟。

三毛對畫家說:“你得幫我了,你這個青蛙,你是畫壁畫的,肯定認識這裏研究所的人。待會兒,我要一個人進洞子,我要安安靜靜地留在洞子裏,並不敢指定要哪幾個窟。我隻求你把我跟參觀的人隔開,我沒有功力混在人群裏麵對壁畫和彩塑,還沒有完全走到這一步。求求你了……”

青年畫家遲疑著,三毛又說:“今天對我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她把目光投向對麵莫高窟連綿的洞穴,一陣眼熱,哭了。

洞窟裏,一位西北姑娘為三毛把第一扇洞穴的門輕輕打開,三毛遲疑了幾秒鍾。

西北姑娘熱情地問需不需要講解。三毛說:“我持續看過很多年有關莫高窟的書,還有圖片。”意思是說不需要講解。

青年畫家悄悄地拉了三毛一下,三毛慢慢走進去,把門和陽光都關在外麵了。三毛靜靜站在黑暗中。深呼吸,再呼吸,再呼吸……

三毛打開了手電棒,昏黃的光圈下,出現了環繞七佛的飛天、舞樂、天龍八部、脅持眷屬。三毛看到畫中燈火輝煌、歌舞翩躚,繁華升平、管弦絲竹、寶池蕩漾……壁畫開始流轉起來,視線裏出現了另一組好比幻燈片打在牆上的交疊畫麵……

在三毛眼裏,一個穿著青色學生製服的女孩正坐在床沿自殺,她左腕和睡袍上的鮮血疊到壁畫上的人身上去……

三毛自語著,這個少女一直長大、一直長大,並沒有死。她的一生電影一般在牆上流過,緊緊交纏在畫中那個繁花似錦的世界中,最後,它們流到我身上來,滿布了我白色的外套。

三毛看著看著,大叫一聲熄了手電光。她自語著,他們都說我沒有病,沒有病。

三毛說過,心理學的書上講過:人,碰到極大衝擊的時候,很自然會把自己的一生,從頭算起……在這世界上,當我麵對這巨大而神秘……屬於我的生命密碼時,這種強烈反應是自然的。

又走一窟,是一個彌勒菩薩的巨大塑像,三毛匍匐在彌勒

菩薩巨大的塑像前,她對菩薩說:“敦煌百姓在古老的傳說和信仰裏,認為,隻有住在兜率天宮裏的你‘下生人間’,天下才能太平。是不是?”

雖然在黑暗中,三毛感覺菩薩臉上大放光明燦爛、眼神無比慈愛。三毛說:“我感應到菩薩將左手移到我的頭上來輕輕撫過。”菩薩微微地張了口。

三毛哭了。

菩薩微笑著對三毛說:“你哭什麼?”

三毛說:“苦海無邊。”

菩薩又說:“你悟了嗎?”

三毛不能回答,一時間熱淚狂流出來。三毛在彌勒菩薩的腳下哀哀痛哭不肯起身。

菩薩說:“你不肯走,就來吧。”

三毛說:“好!菩薩,這時候,我心裏的塵埃被衝洗得幹幹淨淨,我跪在光光亮亮的洞裏,再沒有了激動的情緒。多久時間過去了我不知道。”

菩薩又笑了。

三毛說:“請菩薩安排,讓我留下來做一個掃洞子的人。”

菩薩歎了口氣說:“不在這裏。你去人群裏再過過,不要拒絕他們。放心放心,再有你來的時候。”

聞聽此言,三毛跌坐在地。她的耳畔轟響著菩薩的話:“來了就好,現在去吧。”

從洞中出來,三毛、畫家、講解員站在結冰的河岸邊,河

岸邊是一排排的白楊樹,組成了一個小樹林。4月的敦煌是寒冷的,白楊樹依然枯枝老幹,沒有新芽。

三毛對青年畫家說:“青蛙,為什麼我看過的這些洞子裏,隻有那尊彌勒菩薩的洞開了天窗,這樣不是風化得更快了嗎?菩薩的臉又為什麼隻有這一尊是白瓷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