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風起,吹得垂簾簌簌。薛晉銘出神地看著她側影,卻聽她低低歎了口氣。“晉銘,我真害怕。”
“你怕什麼?”“廢督這件事,我總覺得會有極大的麻煩,會很不妙……”念卿回過身,幽幽看他,眸中流露無助,“我說不出哪裏不好,也不能不讚同,可是每每想起來,總叫人心神不寧。”
“你的擔憂同督軍說過嗎?”薛晉銘凝望她。念卿搖頭。桌上菜也漸涼,薛晉銘看了庭外搖曳的花樹,對她微微一笑,“出去走走,屋子裏太悶了。”他取了她搭在椅背的披肩,替她搭在身上。二人緩步走在園子裏,碧樹掩映,繁花正茂。
“我明白你的思慮,你擔心督軍成為眾矢之的,反傷自身。”薛晉銘緩緩道,“是以,方才我也向他進言,請他在廢督之事上緩進徐行,多留一些餘地。”“他要聽得進去才好。”念卿歎息,還欲再說什麼,卻驀地轉身,掩唇嗆咳起來。
“念卿!”薛晉銘忙將她扶住。她抽身退開,離他遠遠的,“別……別靠近我。”薛晉銘怔住,望了她,輕輕開口,“你是有福的人,上天如此眷顧你,不會讓你有事。”
念卿抬眸看他,漸止住咳嗽,目光盈盈如水。他身後花樹被風吹動,落英點點拂過肩頭,將他眉梢眼底都染上溫柔。
“你知道嗎,我總以為能比他做得好,能給你千百倍眷顧寵愛,令你無憂無慮……可我又一廂情願了,你雖有你的負累,卻是心甘情願。”他伸出手,替她牽起滑下肩頭的披肩,“總是親眼見著我才相信,你隻在他身旁才會那樣地笑……念卿,你這樣好,誰忍辜負,上蒼也必會一直眷顧你。”
霍仲亨夜深才回來,臉有倦色,一進門見念卿倚了沙發,還在燈下等著。他怫然便有怒色,正要開口數落,卻見她微垂著臉,以手支頤,分明已在燈下睡著了。桌上擱著兩粒醫生給的藥片,杯裏水還溫著。
霍仲亨輕輕將她抱回床上,“念卿,醒醒,吃了藥再睡。”她蒙矓睜眼,似乎困極了,看到是他,便心滿意足地唔了一聲,蜷起身子又要睡過去。他忙拿過水杯,將藥片送入她唇間,“乖一些,快把藥吃了。”她順從地吞下藥,眼睛也沒睜,伏在他懷中沉沉睡去。許久不曾見她如此疲倦貪睡,霍仲亨深深看她,小心翼翼放她在枕上,牽過被子給她蓋好。
更深,夜濃,人靜。就這樣靜靜看著燈下沉睡的她,仿佛已是世間至樂。霍仲亨俯身吻了她臉頰,關了燈,悄然退出門外。
春夜靜謐,天氣還仍涼爽,卻不知為何總有些潮熱。念卿朦朧裏輾轉,覺出身上有汗,潮潮得黏著肌膚,鬢發也汗濕。她醒來,下意識伸手,發覺枕畔空空無人。
“仲亨?”念卿一驚而起,開了燈,見床頭搭著他的衣服,人卻不見蹤影。念卿披衣而起,悄然穿過走廊,見書房裏亮著燈,卻也無人。隻有書房通向庭中的門半敞著,窗紗隨風微動。念卿走進去,瞧見他獨自一人立在簾前廊下,身影蕭索,悶悶抽煙。他聽見她腳步聲,回頭看了她,無奈道:“你還是起來了。”念卿淡淡地笑,倚在門上看他,並不過去。他朝她伸過手,“過來。”
她仿若沒聽見,隻望著他,輕聲道:“不要煩,事情總是可以解決的,你不要先累垮了自己才好。”
他點頭笑笑,朝她走來。“我有些困,先回房了,你也早些睡。”她退後兩步,不待他過來便退到書桌後,低頭回避他的目光,“這幾日我不太舒服,想一個人睡,你……你就在書房睡吧。”霍仲亨臉色微變,定定看她。念卿轉身,卻聽見身後傳來他冷冷語聲,“你給我過來!”她站定不動,冷不丁被他從身後擁緊,那堅實臂膀將她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仲亨,不可以……”念卿喘息掙紮,極力想將他推開。他圈牢她身子,低頭吻住她肩頸,吻在鎖骨起伏的那一點微凹處。“沒什麼不可以!”霍仲亨語聲蘊有怒意,“我要你好起來,你就乖乖給我好起來,不準再說這種話!”溫熱水滴落在他手背,她無聲落淚,終於靜了下來,不再掙紮,無助地倚在他胸前。他撫著她頭發,輕聲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