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變天了。”夫人出神地看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女管家小心附和,“是要下雨了吧。”夫人回過身來笑了一笑,拂了裙擺,款步走向門口。樓梯上噔噔的卻是侍從快步奔了上來,幾乎與夫人迎麵衝撞。女管家瞪視那冒冒失失的侍從,卻見他叩靴立正,咧嘴笑著大聲道:“報告!有客人到!”
念卿皺眉,隨著他目光方向看去,樓下大廳正中端端正正站著一人,身穿普通士兵軍服,軍帽寬簷遮臉,也認不出是誰。念卿提起裙袂,一步步走下樓梯。那人聞聲仰頭看上來,抬手摘下軍帽,漆黑鬢角,鮮朗俊秀眉目被燈光映照得清清楚楚。
念卿脫口呼出:“子謙!怎麼是你?”華燈照耀的梯上,她紅衣耀目,裙袂飛揚,如晚霞翩然降下,帶了灼人眼目的美。直至她來到麵前,子謙方才回過神來,雖一瞬間紅了臉,仍朝她粲齒微笑,“正是我,霍子謙。”念卿又歡喜又驚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你傷勢全好了嗎?”
子謙點頭,冷不丁被她捏住胳膊,臂上剛剛愈合的傷處疼得他嘴角一咧,強忍住了沒有吭聲,隻苦笑道:“夫人,輕點好嗎。”
念卿挑眉看他,“傷也沒好,瞞著你父親偷偷摸摸跑來,又想折騰什麼?”“哪有偷偷摸摸,我是正大光明來從軍!”子謙不悅抗議。“是嗎?”念卿啼笑皆非,看著他鬆垮的軍服,“正大光明的霍公子為何要穿成小兵模樣混進來?難道怕半路被你父親發現,又給打發回去?”被她這一笑,子謙臉上又紅。管家適時送上茶來,殷勤道:“公子遠來辛苦。”子謙接過茶,心不在焉張望門外,忐忑神色似做錯事的小孩。念卿心下好笑,故意悠悠說道:“你父親正在路上,這就要到了。”子謙哼一聲,悶悶低頭不說話,倔強裏流露掩不住的孩子氣。
“不過,我相信他看見你一定很歡喜。”念卿柔柔地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子謙,我也很高興你能趕來。”
“哦?”子謙抬起眉毛的樣子像極了霍仲亨,“你不嫌我來添亂了?”念卿收起戲謔笑容,深深看他,“你來這裏,我認為是真正的和解。”子謙垂下目光,靜了一刻,低低笑道:“難道不是早已和解了?”她隻笑不語,伸出手給他,姿態溫雅,齊肘絲綢手套愈映得膚光勝雪。他同她握手,相視釋然一笑。“我這次……”子謙張了口,剛想要說什麼,門外卻傳來汽車駛近和警衛立正敬禮的聲音,旋即而來的刹車聲響令他一彈而起,麵向門口站直,神色緊繃如臨大敵。
響亮靴聲裏,戎裝佩綬、身披黑呢大氅的霍仲亨大步而來,還未踏進門便揚聲問道:“夫人準備好了沒有……”話音頓住,他立在大廳門口,愕然看見了子謙。刹那間分明有驚喜神色自他眼底掠過,他卻將臉色一沉,厲聲斥道:“你來做什麼?”
子謙毫不示弱地昂起頭,“我來從軍。”“從軍?”霍仲亨濃眉一揚,上下打量他,“來做少帥賺風頭嗎?”念卿在一旁嗔視他,他也視而不見,冷冷卸下風氅,在沙發上坐了,銳利目光審視子謙如老鷹俯視爪下的兔子。子謙臉上漲紅,卻梗著脖子不看他,目光越過他投向身後牆壁,硬聲重複自己的話,“我來從軍!”
霍仲亨不屑地冷哼一聲,卻被念卿從身後按住了肩。“仲亨!”念卿當著子謙的麵不好多言,隻輕搖他肩頭,“子謙遠來勞頓,讓他先休息吧。”“父親,我是來從軍的。”子謙卻又開口,“男兒本該從軍報國,這次回去之後我已想清楚,願隨父親征戰,報效家國!”霍仲亨冷冷審視他,“想清楚些什麼?不去鬧遊行了?”子謙緘默半晌,緩緩將頭低了,語聲生硬,“從前我做錯過一些事,請父親原諒。”他這般桀驁的性子,能當麵直言認錯,著實不易。
念卿望著這倔強少年,欣然微笑,心中不經意想起與他年歲相差無幾的念喬。他已迷途知返,可是念喬呢,她還有脫離深淵的機會嗎?霍仲亨峻嚴目光總算稍有和緩。
“既然這麼想從軍打仗,那就試試吧,我看你能熬幾日。”他語聲仍冷,目光卻已有了淡淡暖意,“不過你給我記住兩條,第一,不得以霍子謙這身份自傲,去到軍中,最好忘掉你老子姓什麼!”子謙哼一聲,以不屑表情作為回應。霍仲亨厲聲又道:“第二,你若行差踏錯,照樣軍法從事!”子謙大聲應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