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他終於用日耳曼人的口音說著法語問道:“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想要動身,先生。”伯爵發言了。
“不成。”
“我是否可以請教這種拒絕的原故?”
“因為我不願意。”
“先生,我恭恭敬敬請您查照您的總司令發給我們的護照,那上麵是允許我們動身到吉艾卜去的;我想不起我們做了點什麼事情要受您的嚴格處置。”
“我不願意……沒有旁的……你們可以下樓去。”
三個人鞠了躬就退出來了。大夥兒想出好些德國軍官扣住他們的原因。他多半是問他們要一筆可觀的贖票費吧?一陣驚慌教他們發狂了。於是他們挖空頭腦去尋覓種種合乎情理的謊語,去隱蔽他們的財富。裝得很貧窮。鳥老板拿下了自己那條金表鏈藏在衣袋裏。
到晚飯時,旅館老板又來了:“普魯土軍官叫我來問伊麗莎白·魯塞小姐,她是不是還沒有改變主意?”
羊脂球氣得直嚷嚷,說她堅決不會答應。
大夥兒等老板一出去,立刻團團圍住羊脂球,堅決讓她說出來,羊脂球壓不住心中的憤慨,大聲喊道:“他想跟我睡覺!”
大家聽完都非常氣憤,高尼岱氣得把酒杯都摔碎了。
可是,氣憤過後,大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各想各的心事。
第二天,大家還是無聊地被困在旅館裏,這時各自的切身利益終於戰勝了同情心和憤慨之情。
等第三天羊脂球出去的空隙,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把一腔憤氣都灑在羊脂球身上了。
接下來的兩天,人們采取了車輪戰術,輪番對羊脂球進行口水轟炸,或曉之以理,或動之以情,或脅之以法。但羊脂球都不為之所動。
又一天午飯後,伯爵夫人提議大家出去散步,而伯爵挽著羊脂球的胳膊,親切地而不失身份地說:
“這麼說,您是寧願讓我們留在這裏,和您一樣等普魯士軍隊吃敗仗以後,冒遭受他們種種強暴對待的危險,而不肯隨和一點,答應做您一生經常做的事?”
羊脂球什麼話也沒回答。
一回到旅館,羊脂球立刻上樓到自己的房間去,再也沒有露麵。
後來吃晚飯時,旅館老板過來告訴大家羊脂球答應了。
所有的人都如釋重負,深深歎了一口氣。旅館裏又恢複了歡快熱鬧的氣氛,鳥先生還開了幾瓶酒以資慶祝。
隻有高尼岱陰沉地說:“告訴你們大家,你們剛才幹的事無恥透頂!”
大家愣住了,可是等鳥先生把那天晚上看到的秘密說出來之後,大夥兒又樂了。第二天,天氣晴朗,馬車終於又開始啟程出發了。
快開動時,羊脂球露麵了,她好像有點激動,有點羞慚,她謙恭地打著招呼,可是大家都沒理她,把她丟在最後,羊脂球獨自一個人爬上車,大家都盡量坐得離她遠點,沒有人跟她說話。
走了幾個小時候之後,大家把各自帶的食物拿出來,津津有味地嚼著,吃著。
沒有一個人看羊脂球,沒有一個人想到她,盡管她因為走得忙,什麼吃的都沒帶。
羊脂球想起了那一籃子自己帶的食物,想起了他們勸她降服的每一句話,她終於忍不住了,眼淚湧了上來,又順著兩頰流了下來。她一直在哭。黑暗裏傳來一聲嗚咽,那是她沒能忍住的一聲悲啼。
鳥夫人低聲慢氣地說:“她哭自己的恥辱。”
哭聲中,馬車依然緩緩地朝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