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憶此情,當時惘然(1 / 2)

時光如水,總是無言。

當蘇言終於從心底覺得自己仿佛是老了時,他驀然驚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攬鏡自照,刮過之後青黑的胡茬,蒼白而略帶倦色的麵容,不知從何時起微微鼓起的肚楠,無不在彰顯一個他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實,他已慢慢步入中年。

曾年少時,他以為會永遠頂天立地的父親,在卸下生活的重擔後,永遠筆挺的腰杆已微微佝僂;當看到母親鬢邊的白發一天天增長時,他便莫名傷感,淚水悄然溢出眼角。

無論何時,當他帶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時,父親會悄然遞上一杯清茶,母親會係上圍裙做幾個他最愛吃的菜,含笑望著他狼吞虎咽。父親總是沉默,沉默中帶著無聲的關懷,母親依舊絮叨,他在歲月流逝中慢慢明白了那一句句絮叨背後深沉的愛。

孩子在歲月中慢慢長大,父母卻在歲月中慢慢變老。

蘇言歎了口氣,走到窗前,夜幕裏的城市燈火通明,繁華喧鬧。推開窗,一股冷風灌入狹小的房內,感受著身上漸重的寒意,他皺了皺眉頭,披上一件衣裳。人們漸漸在浮華中迷失了自己,卻忘了生活本來的真意,科技賦予人們優越的生活條件,卻也在逐漸破壞著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自然,這些離不過是個普通白領的蘇言都太遠,太遠。

電話鈴聲響起,是梅豔芳那首經典的《女人花》,“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花開花謝終是空……”,聽著異常熟悉的旋律,蘇言稍稍失神。這首歌曾是某個人最喜歡的,她說,女人在青春凋零的歲月裏聽著這首歌會重戀青春的時光。那時,她還是個略帶些天真的嬌氣女孩。如今,她早已成為別人的妻,有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按下接聽鍵,耳邊傳來吳凡熟悉的抱怨聲:“蘇言,怎麼這麼久呀,你幹嘛呢?”抱怨過後,才想起正事,說道:“明天的同學會你還去不去?依我說幹脆就不去了,反正也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誰誰誰高升了,誰誰誰被炒了,誰誰誰結婚了,嫁了個好老公,誰誰誰離婚了,日子過的很辛苦……許多時候我都覺得啊,當年的同學情誼真不知道還剩下幾分?”

一直以來,蘇言都知道吳凡是個直性子的人,性子裏見不得半點的陰翳,因此在生活中多次碰壁,卻依然故我。也正因為這樣,性子散漫的他才會在與大多數同學斷了聯係的情況下,與吳凡始終保持著緊密的聯係。當然,這與他和吳凡本是同鄉,畢業後又在同一座城市拚搏是分不開的。

聽著吳凡略帶諷刺意味的話,蘇言淡淡笑道:“人總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時光的變遷而改變的,小時候,我們總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長大後才知道能不被世界改變保持自己都是一種奢侈。”

吳凡沉默了,然後道:“那麼你呢,是不是還是當年的你?”

蘇言安然道:“我既不想改變世界,也不想被世界改變,我隻求不違本心,便足夠了。”

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當時光漸長,孩子的天真與稚氣已離我們遠去,心中那一份天地可還存有一點素心,一點真意?

吳凡笑了,張揚而放肆,他一直都是這樣,當笑時便放聲笑,當哭時便肆意哭,從不掩飾,從不委屈。笑聲漸息,蘇言耳邊響起他清亮的嗓音:“好一個不違本心便足夠了,可惜啊,太多的人早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掛上電話,看看牆上掛鍾,已經是淩晨了,天際露出魚肚白,三四點的城市,剛褪去夜的浮華,又迎來白日的喧囂。蘇言洗了把臉,才覺得精神稍稍好了些。事實上,如果不論身家房產之類,他算得一個相當有味道的男人,一米七八的個子,算不上鶴立雞群,卻也出類拔萃,一張稍顯秀氣的臉,膚色白晰,眼睛清澈有神,單眼皮的男人笑起來有一種溫醇如酒的暖意。毫無疑問,他便是那種一見便能讓女人放下心中本能戒備的暖男。很多認識他的朋友都會意外於為何這樣一個稱得上優秀的男人會一直單身,更有許多熱心的友人提議給他介紹女朋友,卻被他一一婉拒。

愛情什麼的,他經曆過,癡迷過,悔恨過,如今早已不會刻意追求。每埋葬一段感情便如同埋葬了一段人生,不是每個人都會輕易從墳墓中走出。不過每次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還是會心酸,會惘然,會懷念那一段如花綻放卻又瞬息枯萎的似水流年!

人們總在回憶中尋找過去,然後為之而惋惜。每一段的開始都是源自上一段的結局,我們拚命想回頭卻依舊被迫著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