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 離魂夜(1 / 2)

燭火搖曳,在小禮拜祠的後壁上映出巨大的影子,壁畫微亮,仿佛蠕動著的一張張人臉。黃金的燭台上刻著聖言,紫檀木做的桌椅,金絲線的簾布垂下,彩繪琉璃窗反射光影,光怪陸離。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像罪人的墓地。

三更天已過,夜。

蠟燭下我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把它放進信封裏。燙錫被燭火烤化,滴落在封口上,像流淌的水銀,我拿起印章,按了下去,黑色百合花印在上麵。天亮的時候,這枚信封會淹沒在信件的大海中,沿著縱橫發達的驛道,直到那個黑色百合盛開的地方。

停下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右手還在顫抖,上麵都是皺紋,像土地上一道道溝壑。是太興奮了麼?還是恐懼?我不知道,但是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多年的等待沒有白費。

我抬起頭,小禮拜祠裏醒神台壁前紋刻著羅生藤的聖刻,黃金勾勒出一條條從底部“墟”向上伸展的藤蔓,穿過“黃泉”與“劫生”又有藤蔓圍成的“中庭”,之上是“樹頂王冠”和停坐在“王冠”上的兩隻白色和黑色的烏鴉,分別象征日與月,日月之上的是最高的“神之座”。藤蔓分離,分離的藤蔓一邊枯萎一邊蓬鬱,蓬鬱的一邊上綴著十一隻金葉子,枯萎的一邊什麼都沒有,除了一隻黑色的果實,它們交錯糾結構成“王冠”,包圍“中庭”。

羅生藤創造之書,羅生教的聖徽。自古流傳的神秘學符號,包括了世間一切的真理,傳說記載了這個世界的開始,也預言了這個世界的結束。

我雙手搭在肩膀上,胳膊交錯,形成一個交叉的符號,深深行禮:“又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我主啊,我還沒有忘記使命。”

我是洛都醒神寺的主祭,年輕的時候曾經在聖教都白城聽大牧首講經,後來回到我的東洲家鄉傳教。我有褐色的頭發和深色的眸子,這是東洲人的特征,隻是現在都已經花白了。清冷的月光從高處灑下,我伸出手,像接雨滴一樣看到手掌上微微的瑩白色。

我用火折從蠟燭引燃提燈,這時“呼——”地風聲大作,影子搖曳變形,映照在牆壁上像叢生的鬼魅。提燈裏的火熄滅了,這時我才注意到,今晚的月光灑在大理石地麵有些不詳的朱紅色。

忽然,我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黑暗中,月光更加明亮,我背後的影子更加修長。

月光!是月光!小禮拜祠的穹頂是封閉的,周圍都是彩繪玻璃,怎麼可能會有月光從頭頂灑落而下呢?

寒氣從心底往上冒,像有七千根針紮在皮膚上,我相信上麵汗毛都豎起來了。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望向穹頂。巨大的人麵衝著我微笑,慘白的膚色,猩紅色的嘴唇和舌頭。那瑩白色的根本不是什麼月光,而是穹頂畫上男人的臉。

小禮拜祠裏的穹頂畫應該是《牧聖東傳救苦救難顯靈》,不論傳說中把羅生教傳入東洲的那位聖賢的形象應當是如何,總之不是現在我看到的那個樣子,吐出嘴裏的舌頭有小臂那麼長,放在哪裏都是鬼怪。何況我還是洛都的主祭,我敢打賭我從沒見過那張穹頂畫——麵色慘白的中年男人吐著像蛇杏子般的舌頭,周圍沒有眼睛的女人抱著裂開嘴縫一直到腮邊的孩子一起跳舞,四肢脫離物理規則肆意地扭動,背景扭曲變形,像一場魔鬼的祭禮。

嘻嘻嘻嘻嘻嘻嘻……我好像能聽見尖銳的笑聲響了起來,仿佛是從地獄裏傳來的一樣。瞬間,我的頭皮發麻,肌肉痙攣起來,這時我才發現周圍那些不對勁的地方。比如,小禮拜祠的周圍根本沒有壁畫,應該隻有壁雕,牆壁上的壁畫應該存在於醒神寺的大堂而不是這裏。而且壁畫也不對,層層疊疊的人麵,似是而非,扭曲變形,貼著牆壁蠕動,仿佛隨時要從裏麵爬出來。換句話說,這裏根本不是小禮拜祠,而是什麼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地方。嘻嘻嘻嘻嘻嘻……笑聲又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