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帕維爾的天空漸漸黯淡下來,本來被夕陽映的如鮮血一般的天空,漸漸便如那幹涸了的血液一樣,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黑,仿佛被抽離了所有的活力。就象那天空覆蓋下的戰場一般,白天時才被鮮血浸紅的大地,現在已漸漸凝結為紫黑的顏色,幹結的血液粘連著殘肢斷體、廢戈槍矛,在稀疏的為風吹的瑟瑟發抖的雜草之間,似乎也無聲的顫抖著,申述著某些活人已經不懂的言辭。

血液浸透的戰場不遠的地方,開闊的草場盡頭稍高一些的山丘上,點點火光依次亮起,炊煙股股,人聲亦漸漸響起,拚殺一日的弗勞瑞什平亂軍們,終於迎來了晚餐的時間。疲倦的士兵們拖著疲憊的步伐,依次領取著單調總算還能添飽肚子的一頓飯。那將是一碗幹的幾乎沒有一點水分嚼起來還咯牙的米飯加上已經辨不清多少種菜蔬混在一起熬成的粥。

每到這個時候,總有許多士兵用羨慕的陽光看著遠處此時還不能休息的白衣牧師們。雖然戰後的此刻是他們最為忙碌的時候,但一會兒之後,當死不去的士兵得到妥當的治療,注定要死去的士兵安詳返歸天國之後,他們就可以在勞厄貝汀女神的惠澤下,享受一餐神恩造食術的美味了。

想起自己所看到的那青青綠綠或紫紫紅紅的草莓,不隻多少人口水長流。但心中那酸酸甜甜的美味終究隻能想想,沒人敢冒大不韙的跟白袍牧師們要來嚐嚐改善一下夥食。對於所有戰場上的人類士兵來說,他們並不怕得罪那些強大又傲慢的魔法師,神秘詭異的術士們自然也不在話下,但唯獨白袍牧師,是他們萬萬得罪不起的,法師或術士的強力魔法未必就能挽救他們的小命,牧師們的一個小小治療術卻都可能是他們的活命契機,沒人肯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弗勞瑞什營地的側後方是一個穀地,三麵環山,唯一的出口便在營地的方向,所以,這片長著參差不齊的林木的穀地,也便成為平亂軍牢牢控製的領地,以致防禦的人都很少。西方的山不是普通人能夠隨便上下的,雖然敵方的博格奧寧侵略軍也有法師術士,但自己能上下是一回事,帶人上下卻是另一回事,至少,弗勞瑞什的指揮官沒得到對方營地有大法師存在的消息。

波爾便靜靜伏在這片森林某個樹枝上,他還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瘦小的身形顯出與營地的士兵一樣的營養不良。隻不過此刻,這卻成為他能在此靈敏上下的倚仗。此處樹木都是矮小且纖細的樹種,如果不是他這樣的身材,隨便換一個人上去怕樹枝就無法承受,而波爾,卻能隨意的在上麵走動而不會有危險。

眼看著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波爾活動了一下已經有些麻木的肢體,小心翼翼從口袋中掏出一根細細小小的樹枝,又抻出一條紙媒,卻是個火折子。波爾抬頭看看天空,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疑惑。為了老師吩咐的事情,這幾天他天天傍晚都會來此等候,但唯獨今天有些反常,那預想中的獵物,似乎出動的比往常都晚了。看看上頭隻餘一線的殘陽,波爾再次肯定了這點。

拿著樹枝與火折子,波爾開始猶豫起來,該不該點上呢?火褶子隻有一張,用過後可就沒了,但樹枝也隻有一根,如果燃盡之前獵物還不來,今天就又要失敗了。雖然老師頂多也隻是口上罵罵,但也叫人不好受啊。

少年正在彷徨的功夫,一陣輕微的響動傳入耳中,少年心中一動:來了。將手一揮燃起火折,點上手裏那根細枝,少年眼睛定定注視著樹枝,注視著它枝端緩緩升起的煙塵,似乎將整個精神都投入進去,好一會兒之後,他口中緩緩念道:“弗艾厄斯莫科,奧德麥……”似乎有一個個淡淡的飄動的光暈從空氣中閃現出來,然後投入到那冉冉升起的煙霧中消失不見,煙霧似乎也漸漸發生了改變,不在愈升愈是淡然,倒似乎有了凝聚的趨勢。

與此同時,空中星星點點黑乎乎的東西開始從林子上方飛過。從波爾的角度,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些暗夜蝙蝠,夜梟以及貓頭鷹之類的,大抵都是些夜間才會出現的物事。

波爾的額頭上似乎有細微的汗珠冒出,雖然他用的隻是一個最基礎的小法術,但他畢竟才十一歲,精神還遠未達到能夠承受法術反噬的程度。

空氣中的煙雺無聲無息的凝結到了一起,然後不可思議的化成一個似乎布袋一樣的形狀,將一個碩大的開口,對準了夜鳥門飛來的方向,在波爾頭顱上方兩米處,那是波爾的極限距離,否則,他也不必非得爬到樹上。波爾眼睛一動不動的訂視著夜空,他的精神隻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空中形成的袋子,他連動一分的精力都沒有,所以,他所能做的,唯有守株待兔而已。至於時限,就是手中樹枝燃盡的一刻。

今天似乎很有希望啊,看著空中飛鳥密密麻麻的樣子,波爾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又有些奇怪,前幾日從來不曾這麼多的,為何今日會一反常態?少年的念頭也隻是轉了一下,很快便拋諸腦後,對於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幫老師逮到想要的獵物——暗夜蝙蝠。

老師曾經說過的,這種生物視力其實很差,別看它們空中飛來飛去那麼靈活,靠的其實隻是耳朵和嘴巴,至於為什麼他會吐出一些聲音,再反回去給耳朵聽到來判斷前麵的情形,老師雖然解釋過,波爾卻始終也沒弄明白,他也沒弄明白老師從哪裏知道的這些。反正根據老師的猜測,這種煙霧口袋應該是能捉住他們的,老師一般都是對的,不是嗎……

怎麼又胡思亂想起來了,波爾趕忙搖搖頭,重新集中起精神。半空中鳥類雖多,奈何波爾的口袋隻有巴掌大小,其成功幾率大家應該都明白的。手中樹枝很快就要燃盡了,波爾心中漸漸為沮喪所填滿,今天看來又失敗了,雖然不象前兩天一樣,施放著法術就莫名其妙的昏睡過去,看來對結果也沒什麼影響。

正當少年唇齒張動,準備念動消散的咒文,空中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直愣愣衝向煙霧的口袋。波爾眼睛猛然一亮,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隨著那隻暗夜蝙蝠修正著弧線,他的煙霧口袋也稍稍變動了一下位置,恰好擋在了蝙蝠前方。

朦朧的煙霧迅速包裹了蝙蝠,形狀開始一陣抖動,自然源於蝙蝠的掙紮。少年額頭大滴的汗珠開始冒出來,自己的實力他心知肚明,用想的頂多能抬起幾兩重的東西而已,能否不讓蝙蝠逃脫還真有些難說。

不過,今天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煙霧的口袋竟然順利回收了,從兜裏掏出口袋連同煙霧一起罩起來,少年臉上終於露出釋然的表情,伸手屈肘抱臂做了個慶賀的動作。但他似乎忘記了,自己還是站在一根細細的樹枝上的……

跌落地麵的少年趕忙爬起身,顧不得揉搓身上疼痛之處,反倒先伸手摸了摸好不容易得到的獵物,他可沒有忘記,老師要的獵物是活的,說什麼需要蝙蝠發射的超聲波,總歸是波爾不明白的東西,如果不小心被自己壓死了,可真就是樂極生悲了。

還好還好,少年慶幸的拍打的胸脯,稍微打開袋子的結給裏麵透了透氣,裏麵的暗夜蝙蝠還是活崩亂跳的。

沿著森林裏並不明顯的小路,少年輕車熟路的東向而去。前方,一排歪七扭八的柵欄做成一副圍牆的模樣,在一個不知是造成之時的疏漏還是刻意留出的門戶處,兩個弗勞瑞什的士兵左右站著,劣質的皮甲浸滿暗紅的血跡,撐門麵的刀槍缺口密布,比之鋸條毫不遜色,讓人看了隻是想笑。

波爾當然不敢笑,雖然他是個術士的學生,可惜他的老師隻是個煉金術士,牧師、法師、術士,軍隊常備的魔法職業中術士已經讓人覺得是最沒用的,何況還是個完全上不得戰場的煉金術士,而更主要的,在煉金術士中,他老師都隻是個三流角色,所以一旦他笑出聲,與軍隊裏那些普通隨員的孩子們沒什麼區別,勢必是被暴打一頓的下場,波爾當然不想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