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綺閣香閨春夢,情深不是凰求鳳。枕上遊仙,氤氳神送,染成病重。
揚州府城東門內有一位秦朝棟老爺,他現任京畿道監察禦史。夫人呂氏,生子寶玉,隨父在京。生女彩鸞,隨母在家,年已十七,尚未擇婿。這一日,是八月中秋,園中丹桂大開,夫人喚園丁打掃園亭,與小姐賞花玩月。廚中備了酒席。花園一路都擺的琉璃地照燈架,彎彎曲曲約有數百張。四名丫環提了大紅宮紗燈引導,夫人、小姐、鈴兒隨在後。來到桂花亭上燈燭輝煌,酒肴豐盛。四處亭台廊榭,各樣燈球對過,聽秋館裏掛的五彩絡索玻璃燈,內有美女十六名,皆是仙姬打扮,蝶舞鶯歌,光明如晝,不減《霓裳羽衣》之曲,再見太真也。
歌曰:
月明如水浸中庭,參橫藻荇,隻少紋流迭迭。韻發泠泠。
遙見淩波仙子,幾認做鼓瑟湘靈。嫦娥今夜佳期夢,休要說是銀燭秋光冷畫屏,折桂人來呼殿撰,呼殿撰,蔦蘿鬆柏共長青。
聽秋館裏歌舞已畢,小姐說:"母親,世傳後羿之妻竊藥奔月,又傳吳剛在月中斫桂,未知孰是?"夫人說:"這都是後人附會之詞。惟有李相國鄉試時吟詩雲:'桂花香插少年頭'句,意味深長。"小姐說:"這句詩清華名貴,不減宋之王沂公《詠梅花詩》雲:'而今未問和羹事,先向百花頭上開'的妙處。母親,夜深了,請回去罷。"夫人說:"孩兒隨我來。"丫環持了手照燈球,小姐送夫人上樓,少坐片時,談了幾句閑話。夫人喚丫環送小姐到後樓安歇。小姐告辭,來至後樓,丫環泡了茶來。小姐用茶,卸妝,收拾就寢。燈還未滅,雙眼蒙矓,夢見一美少年走進樓房。小姐問道:"客從何來?"這位少年說:"小生洪昆,家住浙江杭州府,來此訪友,路經園外,聽得曆曆鶯喉,雖無李暮錢笛,也從牆外竊聞。月光皎潔,乘興而來,欲為小姐破寂。"小姐說:"多謝洪郎。奴家隨母在園賞花玩月,不知尊客到此,有失遠迎,伏乞如罪。洪郎頭戴桂花,奴家觸景興懷,適才家母在園中述李相國詩雲:'桂花香插少年頭'之句,頗覺有情。今即以此句為題,敢請洪郎作詩一首。"洪昆說:"小生下裏巴人之曲,何足吟詠高樓。"小姐說:"不必過謙。"洪昆說:"如此,就獻醜了。"詩曰:
桂花香插少年頭,此夜蟾宮特地遊。
更有玉蟾持贈處,嫦娥含笑倚瓊樓。
小姐說:"承教了。李謫仙之才不可多得。"洪昆說:"小生拋磚引玉,還望小姐俯賜和章。"彩鸞說:"奴家效顰,幸勿見哂。"詩曰:
桂花香插少年頭,不是三郎月裏遊。
他日憑君拈筆手,天衢五鳳造成樓。
洪昆說:"小姐尊作英姿颯爽,自是閨閣中丈夫。雖謝道蘊亦不能及。"彩鸞說:"過蒙獎譽了。"二人正欲再敘寒溫,忽聽樓下喧嚷之聲,有人高叫說:"洪老爺中了狀元,頭報領賞。"小姐一驚而醒,乃是一場佳夢。此時已交四更,彩鸞夢既驚回,那裏還睡得熟。直到紗窗露出晨光,即喚鈴兒起來,說:"我宿酒初醒,覺得口幹,你去取了茶來吃。"鈴兒取茶來說:"小姐請茶。"彩鸞說:"我又怕吃茶了。鈴兒,我精神欠爽,莫不是昨日在園中受些風露麼?你稟知夫人去。"鈴兒到夫人樓上說:"小姐今日欠安。"夫人說:"快去請徐先生診視。"這醫生姓徐名壽,世是秦府包在家中,一請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