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如昨(1 / 3)

阮薇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真到這一刻,她心裏疼,疼得揪緊了他的手,

忽然又抱著他不肯放開:“有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說。”

阮薇撲倒在沙發上,從他身後死死抱住他。

葉靖軒從始至終都沒動,他還是坐著,按下她的手,她就在他肩上哭,幾近崩潰,最後眼淚哭得收不住,整個人開始倒抽氣,再也抱不住他,順著沙發背滑下去,癱坐在地上。

葉靖軒終於站起來,他從上而下看她,臉上長長一道疤,可怖的印子從額頭直到眉峰。時間久了,或許也做過不少恢複手術,疤痕淺了不少,但他這樣逆光而站,幽幽暗暗的影子打過來,依舊觸目驚心。

過去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死了就死了,活過來的是誰不重要。幾年過去,葉靖軒的人緩過來,輪廓還在,畢竟都空了。

那幾年轟轟烈烈,鬧到天翻地覆,他為她生過,為她死過,如今對著她,什麼都淡了。

阮薇看他額頭上的傷口,狠狠掐著自己的手腕,她虛空著伸出手,想看看他,可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居高臨下,沒有什麼表情,連聲音都不算憤怒。

他平平淡淡地問她:“阿阮,你哭什麼?”

就像過去某一天,那會兒阮薇的父親剛沒了,她在院子裏搬花,砸了手,可憐兮兮地一個人躲起來哭。葉靖軒好不容易找到她,哄又哄不住,罵也舍不得罵,隻好問她哭什麼。

那會兒都小,記不清幾歲,他從小就是人人必須叫聲三哥的葉家獨子,而她是那座宅子花匠的女兒,隻是後來,花匠跟著葉叔混起來,擋了槍子死得早,就剩下她一個小女孩,從此跟著葉家過。

如今,葉靖軒一句話卻換來她更多的眼淚。

她把他毀得徹徹底底,今天有什麼臉哭。

阮薇幾乎麻木了,都不知道眼裏流出的是什麼,她從地上爬不起來,就死撐著沙發一點一點艱難地站起來。整個過程裏葉靖軒就冷眼看著,最後她抹幹淨臉上狼狽的痕跡,看著他說:“你動手吧。”

他聽了這話微微挑眉,把她拉到身前。阮薇閉上眼,眼淚還在往下掉:“警方以為我身份敗露,你要傷害人質,我真沒想到他們會開槍……”

葉靖軒似乎根本不想知道這些,他的手力度很大,強迫她轉過臉正對自己:“你頭發長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愛留長發。人也瘦,不過……皮膚好多了,南省太曬,你又嬌氣。”

她在他手下開始顫抖:“別說了,求你。”

他偏要繼續說:“我都記得的,阿阮,我在病房裏躺了整整半年,醫生說我醒不了,一度讓他們簽字,考慮放棄維持,但後來我醒過來了。我傷了腦子,總怕忘記事情,有段時間我每天逼著自己回想,後來發現,每一年每一天,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我都記得。”

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阮薇終於知道,如果葉靖軒想讓她死太容易,他動動手指,或是讓人隨意開一槍,就能達到目的。

但他受的這些苦呢?

她站不住,他隻好伸手扶她,還和從前一樣。

葉靖軒看她的眼睛,目光越來越沉,阮薇看出這目光之中的狠。

分明有那麼一刻,他真想就這樣掐死她。葉靖軒想過,無數次地想過,找到她,把她一點點折磨死,從頭到尾,這個撒謊的女人才能真正屬於他。

所以他最終抬手拿了槍,槍口就在她腦後。

阮薇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真到這一刻,她心裏疼,疼得揪緊了他的手,忽然又抱著他不肯放開:“有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說。”

她到這一刻,總算明白自己當年給他的不僅僅是仇恨那麼多。此時此刻被葉靖軒用槍頂著,她終於明白了他當時在芳苑的心情。

心如死灰。

時隔三年,阮薇最終開口回答他:“我不能嫁給你。”

從頭到尾,她什麼都不怕,唯一的遺憾是當年的葉靖軒,沒能等到她的答案。

葉靖軒有些錯愕,確實沒想到她耿耿於懷的答案竟然是這一句。他終於笑了,這模樣仍舊是當年的影子,半點餘地都不留的男人。

他鬆了槍,好似覺得毫無意義。

“阿阮,我以為你會求我,你這麼了解我,哭著求一求,我肯定下不去手。”他按了按太陽穴,又靠在沙發上說,“或者哄哄我,說你後悔了,你要嫁給我。”

他彎下腰,用槍口挑起她的臉,整個人都俯身過來,那道疤就像要吃人的鬼,一下就刺得她再也受不了。

“你真的不會撒謊。”他吻她的耳後,輕輕咬一下,她躲也躲不開,他悶著聲音又說,“別再拿自己出氣,我還活著,不要這樣。”他的手指摩擦著她的手腕,細細密密都是經年的傷口。

阮薇再次控製不住,眼淚洶湧而出。

葉靖軒用手擦她的眼角,她一直在哭,他就格外有耐心,一邊為她擦一邊問她,好似尋常話:“告訴我,芯片在哪兒?”

葉靖軒出事之後就發現它不見了,他電腦的芯片裏存著重要的數據,有敬蘭會在南省和外邊的全部交易記錄,包括自己人的名單。一旦落到警局手裏立刻就能成為證據,敬蘭會在那個地區的人全部要栽進去。能拿走它的人,那幾年隻有阮薇。

可到最後畢竟沒出事,她沒把證據交給警方。葉靖軒的東西被仔細調查,卻因為缺少關鍵的證據,整件事最後被迫因為證據不足而結案。

阮薇搖頭說:“和戒指一起扔進海裏了。”

“我說了,你不會撒謊。”葉靖軒收了手,顯然根本沒打算信,他繞著沙發四處看看,非要逼問她,“哪片海?什麼位置?你說,我讓人去撈。”

她不肯鬆口。

阮薇交不出東西,葉靖軒隻能把她帶走。

他的車一路開進蘭坊,這裏是敬蘭會的總堂。前一陣蘭坊內鬥,上邊的人幾乎都換過一遍,這件事過後,葉靖軒離開南省入駐蘭坊,直接坐到了大堂主的位置。

阮薇沒來過這條街,她當時選擇沐城隻是偶然,後來想著雖然距離蘭坊近,但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樣反而不一定有人能找到她,現在想一想,都是注定的。

她在車裏覺得有點冷,捂著肩膀發抖。葉靖軒探身過來和她臉貼臉,才知道她一直在發燒。她這幾天受了刺激,精神高度緊張,著涼也不知道。

他盯著她看,像想起什麼一樣說道:“七八歲的時候就這樣,真不知道你怎麼長大的,發燒了也不知道。”

阮薇心裏不好受,搖搖頭示意沒事,她看著周遭的院落,輕聲問他:“我聽說華先生不在了。”

葉靖軒點頭,華先生是敬蘭會過去的主人。“去年這時候的事,後來華夫人傳達先生的遺囑,把敬蘭會交給陳嶼,現在他是會長。”

車剛好停了,他抬眼向外看,門口站了兩個人,好像等了很久。

已經到了深夜,蘭坊的建築格局格外幽暗,大多數是幾百年的老宅子,映著層層樹影,不知深淺。

方晟率先下車過去問,回來告訴他:“三哥,會長的意思,說如果三哥找到她,直接把人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