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
許卓然仰麵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潘浩儒輕輕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裏小心的捂著,一眼望去,便是她碩大的肚子。他坐起身,悄悄把臉貼到她的肚子上麵,自言自語。
許卓然微微輕哼了一聲,潘浩儒立即警醒:“怎麼了?哪不舒服?”
她睡眼惺忪,撒嬌地說道:“你女兒餓了!”
潘浩儒笑了,凝視著她那張與肚子毫不相襯的臉,依舊是尖尖的,略顯消瘦。
“怎麼是我女兒餓了,不是我兒子餓了?”他拿起桌邊的電話,播了樓下的分機,“阿姨,把灶上的海參烏冬麵幫我拿上來!”
許卓然撇了撇嘴:“龍鳳胎都是這樣的,女兒吃得多,還搶營養,估計等生出來,你的兒子肯定小得可憐!”
“瞎說!”潘浩儒立即否定,然而臉上卻馬上變陰。
這時候阿姨敲了敲門走了進來,笑意吟吟地看著他們:“又餓了?雙胞胎就是消耗大,當媽的可辛苦了!”
看著許卓然狼吞虎咽地很快吃光一碗麵,潘浩儒不由笑了:“應該把餐具換一下,買些大碗來!”
“別,你又笑話我的吃相了,這可不賴我!”許卓然撇了撇嘴。
“是,我兒子和我女兒,是他們在吃,不是你!”潘浩儒笑著,看著阿姨收走了碗筷,又把門輕輕帶上,他再一次坐在她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肚子,“上次做B超,說是哥哥在左側,妹妹在右邊吧?”
許卓然愣了一下:“我忘了,再說了,你總說什麼哥哥妹妹的,沒準出生的時候是姐姐弟弟呢!”
她把手輕輕放在肚子上,歎了口氣:“不過,左邊胎動確實比較明顯,動的也頻繁,好像挺活躍,而右邊呢,卻總是安安靜靜的,偶爾稍稍活動一下,特別輕柔。胎心也不一樣,一個快一個慢。我真擔心……”
“別擔心!”潘浩儒拉過她的手,和聲細語的小聲安慰著,“對了,最後是選婦產醫院還是和睦家,你想好了沒有,雖然咱們都做了預定,但是也不能到最後一刻再決定。”
許卓然長長歎了口氣:“我都說了去中日或者宣武,一邊是我姐,一邊是曾寒,都是熟人,也是三級醫院,你偏不同意。婦產醫院跟那個和睦家,想想就恐怖,人家都說了,不在乎你花多少錢,主要是氣氛,搞的那麼豪華,可是冰冷又陰森,太影響情緒!”
潘浩儒輕輕拍著她的手:“貴也是有道理的,和睦家我去看過了,沙發,冰箱、電視、音響全都是新的,外麵有單獨的會客廳,挺溫馨的,看著就很舒適。母嬰病房設在最裏麵,又私密又安靜。還有配套的廚房,獨立衛生間,挺人性化的。最重要的是產床和母親的臥床的設計,床墊設置了腰部和座位氣囊,可以自行調節……”
許卓然打斷了他:“你背廣告呢?那也太貴了,根本沒必要,你沒看去那兒的都是些高齡明星產婦嗎?我跟她們不一樣,我年輕,健康,又不像她們那麼愛燒錢,就隨便找個醫院好了,而且我也不想要單間,跟大家一起聊聊,多好,沒準還能找個親家什麼的呢!”
潘浩儒看著她,不由啞然失笑:“一聊正事,你就這樣,我看,要不這樣,你跟家裏生得了。又省錢,又省事,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守財?”
許卓然眨了眨眼睛:“那是,以前我沒錢,窮,沒什麼可守的,現在我富了,當然得守了。這是傳統美德。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想去和睦家,不就是可以陪產嗎?”
潘浩儒微微一怔,顯然被許卓然說中要害,他笑了,從桌上拿起一杯水,遞給她:“是,我是想陪在你身邊,感受孩子降臨那一刻的喜悅。怎麼,你不願意?”
“我當然不願意了!”許卓然推開水杯,大叫一聲,“不行,我得起來走走,有點兒喘不上氣來!”
潘浩儒馬上起身從她身後慢慢將她扶起,又幫她套上拖鞋,扶著她在屋子裏慢慢溜達。
“好點兒沒有?要不要吸點兒氧?”潘浩儒一臉緊張。
許卓然一臉壞笑:“不用,我就是一次都不用你買的這個東西,讓你知道什麼是浪費。”
“怎麼這麼淘氣!”潘浩儒在她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又繼續剛剛的話題,“你要是不喜歡,就定婦產醫院的單間好了!”
“煩,你別跟我說生產的事情好不好?”許卓然苦著臉,“我緊張,你一說這事,我手腳就冰涼。還有,我鄭重聲明,我進產房的時候,你千萬別跟著,也不許錄像。什麼呀,說是人性化設施,簡直就是隱私大揭秘,我可不想讓你看到自己最醜的狀態!”
潘浩儒搖了搖頭,輕輕地摟著她的肩頭:“說來說去,還是為了美,你就不想想,我在外麵等著,每一分鍾都像是在火上烤,我得多難受,多著急。再說了,上次跟你提剖腹產的建議,你也一口回絕。醫生也說了,你的條件,自己生兩個,會有困難……”
“醫生是為了省事,我才不聽呢,雖然是兩個孩子,每個也就四五斤,或者更小,應該好生的,剖腹產對寶寶不好!”許卓然詭秘地笑了笑,把頭歪在潘浩儒肩上。
潘浩儒心想,你還是為了美吧,自己生,怕你到時候堅持不了十分鍾,還得剖。
隻是懷孕以後的許卓然,性格陡變,固執而堅決,很難去影響和改變她的想法,就是潘浩儒也常常沒有辦法。
“對了,寶寶的名字你想好了嗎?”許卓然咬著手指,壞壞地笑了,“我有一個建議,男寶寶叫浩浩,女寶寶叫如如,以後我一喊潘浩儒,你們三個人都來回應,多省事!”
“哼,想得美!”潘浩儒撲哧一樂,“還是叫卓卓和然然吧,我還想一開口,三個人應我呢!”
“切,跟人學,真沒創意!”許卓然聳了聳肩膀。
“好了,走了一會兒了,要不要再坐會兒?”潘浩儒問。
“不要,我想出去走走!”許卓然突發奇想。
“出去?”潘浩儒看了一眼窗外,隔著一層紫色的窗紗,外麵的陽光顯得那樣柔和,潘浩儒拿起手機看了看,“今天有點兒陰天,才十度,外麵冷,改天吧,陽光好的時候再出去!”
許卓然扶著肚子,慢慢走到窗前,拉開窗紗,隔著高大的落地窗,目光向外投去,眼神兒中有些幽怨,頭也未回,隻輕聲說道:“這個時節,青海已經很冷了,廖姐一個人在那邊,也不知怎麼樣了。”
潘浩儒走到她身後,細細端詳著她的神色:“你不是說過,青海的天空是那樣的遼闊,可以吸納一切的苦難與悲傷,可以為失意的人慢慢療傷,是最好的自我放逐的地方嗎?”
許卓然笑了,她的笑容有些清冷,帶著淡淡的苦澀,是啊,這是自己跟潘浩儒說過的,可是那不過是一種自嘲,也是為了安慰他對於曾經的“錯過”不必耿耿於懷。其實自己內心何其清楚,當時身處青海,她的感覺就像是被流放到北地荒漠的蘇武,蘇武有牧羊相伴,而她們是與可愛的失學兒童和純樸的牧民為鄰,然而在她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是多麼淒涼,隻覺得天地之間,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遼闊的天地間,天大地大,更顯得自己的渺小與無助。
現在的季節,北風咆哮,冷風如割。
她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由瑟瑟發抖。潘浩儒從沙發上拿了件羊毛披肩搭在她的肩上,雙手輕輕環住了她:“冷了?”
她悄悄轉過身,雙手鉤住他的脖子:“其實,你說,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給她披件衣服,該有多好?”
潘浩儒俯下臉,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好,明天我買機票,過去給她噓寒問暖!“
“討厭!”許卓然伸出手,在他臉上輕輕扇了一個小嘴巴。
潘浩儒抓住了她的手:“咳,卓然,聽我說,那天在弘法寺我跟她其實從始至終隻說過三句話,你想聽嗎?”
“我一直就奇怪,你怎麼安慰的她?”
“好!”潘浩儒靜靜地注視著她,“第一句,讓他安息,就要照顧好自己。”
“第二句,你長了一張不肯向環境低頭的臉,所以,隻能自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