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有信嗎?”這是誌秉踏進家的第一句話。愛妮不響。片刻後沒好氣地答道,“你反正眼睛裏隻有女兒,這麼晚回家也不曉得問問老婆是怎麼過來的——一個人!”
誌秉皺皺眉,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高了兩度,一邊說道,“我們也是老夫老妻了,你該懂得我……”
“是啊,老夫老妻就可以亂七八糟混日子了?很多夫妻就是做到這時候做不下去了,年紀還輕可是關係老了,再過下去還有什麼味道?”愛妮一字一句地問道。誌秉略略吃驚地望過去,愛妮倚在床上臉對著電視不動聲色。
他坐在床邊伸出手去撫摸她的發,她朝後仰去避開他的手,眉頭蹙緊不耐煩道,“嘖,幹什麼嘛,你沒看見我心裏煩?”誌秉坐到沙發,攤開雙臂疲憊地歎一口氣,“在外麵忙來忙去還不是為你忙?忙到這麼晚回家還要看你臉色!”“不要說這種話來讓我難受,我早就勸你辭了經理的職,你自己想當官,怎麼反倒說為我忙?”愛妮冷冷地看著電視說話。誌秉一時無話,望著妻子卻捕捉不到她的視線,垂下頭臉對著放在膝上的手說,“好幾次想辭去官職,可是想來想去又當下去了,愛妮,你該懂,在這個位子上至少工資獎金外的各種收入比普通職工多得多,要是普通人的錢怎麼維持我們這個家的開銷,過去我娘在還有外彙補充,現在即使有這點外彙,跟今天的物價比起來也是聊勝於無。你又是個受不得一點點委屈的女人,要是天天早回家陪你,卻沒有足夠的錢供你開銷,至少理發店是不能經常去了,你還會跟著我嗎?”
沉默。電視裏正演故事,隻有畫麵沒有聲音的故事。誌秉繼續說,聲調是傷感的,“上個月參加老同學聚會,我是男生當中最顯老的,他們說討年紀輕的老婆總歸辛苦,有兩個討大娘子的保養得可真好!所以這個苦也是自討的……”“什麼意思?討了我就是討了苦吃嗎?”愛妮責問的語調,但追過去的目光卻有著憐憫。
誌秉垂下頭沒有看到,“我是說有得必有失,那兩個保養好的心裏反而在轉著換老婆的念頭,他們有他們的不滿足,身邊的女人上了年紀不夠漂亮,而我們這樣的卻擔心老婆跟人家跑掉!”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眼圈紅了,“有時候累得要命,很想放棄,愛妮,我曉得自己很勉強,不管是經濟條件還是身體,很難夠上你的要求,不要以為我很麻木什麼都不知道!愛妮啊,你是有過很多機會的,但沒有跟人家跑掉,就因為這,我會心甘情願為你吃苦,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吃後悔藥,現在小錦大了,可以離開娘了,你要是,要是想走,……我,不會攔你!”困難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誌秉反而能夠坦然地望住妻子。
許錚這個小神經病啊,他難道去找過誌秉?愛妮問著自己,躲開丈夫的視線落在熒屏上,但她什麼都看不見,眼前空茫茫的,仿佛站在暮靄籠罩的大海邊,她像一匹一直在被駕馭突然之間給鬆開韁繩並且是站在懸崖邊上的小馬駒,沒有了方向,而危險在咫尺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