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了明月池館,穿過亭台樓榭,走出東北角的園門,又經過長長的甬道回到後堂公主所居住的翠微閣,大門內三三兩兩的小丫頭們或是圍著廊上的畫眉說笑,或是為刺繡的針法爭來辯去,見了公主回來各各行禮問安,屋內一個俊眉修眼,腰肢纖細的侍女急急忙忙跑出來道:“公主哪裏去了,叫我們好找?”
公主道:“看你這火急火燎的性子,能有什麼要緊事啊?”
回風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裏就數惜霜性急了,芝麻大的事都要急起來的。”
惜霜罵道:“呸呸呸,嘴裏沒一句好話!”,又向公主道:“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方才大公子遣文公子送了幾樣果脯點心來,還說公主近日消瘦了許多,雖是國喪,也不必太過苛責自己,日常衣食還是要周全的。”一邊說一邊打起羅帳。
公主邊走邊笑道:“果然是哥哥最疼我,倒是勞煩了文公子。”說話間進了內室,繞過山水屏風就看到鬥帳小榻上已經放上了紅木案,四色點心整整齊齊地擺在案上,細看卻是一碟杏脯,一碟白梅幹,一碟幹葡萄,還有一碟做得小巧的十字蒸餅,不用說是用她最喜歡的幹棗胡桃為內餡,又笑道:“哥哥也是,果脯就罷了,巴巴的送蒸餅來,難不成會餓死我啊?”
惜霜笑道:“咱們一日兩食,公主又吃的極少,何況這碟十字蒸餅如此小巧不像平時那般蠢大,差不多可以一口一個了,也不算什麼。”
公主上了小榻,倚著漆曲憑幾坐了,撿了幾個幹葡萄吃,又把蒸餅分給秋雪回風兩個吃了,忽然又道:“他可還說了別的?”
惜霜壞笑道:“公主說的這個他是誰啊?是大公子還是文公子?”連身後的秋雪回風也笑了。
公主嗔道:“你這丫頭真是胡攪蠻纏,還不快說!”
惜霜忍住笑說:“文公子說,前番公主托他買的庾開府的詩集外頭並沒有,想必沒有刊印的,公主若真喜歡,回頭他自己搜集整理,等好了再給公主送過來。”
公主一笑道:“倒勞他費心了。”
話說這文公子名叫文鴻加,十幾年前宇文昭路過荊州,遇到一個被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那時戰亂四起,滿目瘡痍,到處都有累累白骨和快要死去的婦孺,見得多了,習以為常,隻是這孩子不偏不倚正好昏倒在他的馬前,想到自己的兒女也不過這般大,竟激起了憐惜之意,就命隨從將他救起。回到長安後交給王府管家安瑞撫養。
北周當權者雖是鮮卑族,卻鍾愛漢族文化,北周一朝,文武官員都重視家庭教育,王府裏雖然有專門的先生,但閑暇時,宇文昭常常親自訓教子女,每當此時,那孩子常常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偷聽,並反複吟誦記憶,宇文昭見他如此好學就準許他參與宇文氏的家族教育,日日與大公子和公主一起學習詩書和騎射。後來又見那孩子天資聰慧,甚至超過自家兒女,本想收為養子,賜姓宇文,終因王妃反對,乃賜姓文,取名鴻加,讓他做了大公子宇文賦的侍讀。誰想那孩子勤奮好學,詩書典籍過目不忘,琴棋書畫一學即通,宇文昭常常讚賞不已。平時待他不比家中其他奴仆,所以文鴻加名義上雖是仆人,眾人對他也不敢怠慢,皆稱他為文公子。雖然如此,那文鴻加對待大公子和公主卻一如仆人般恭恭敬敬,從不逾禮,對待侍女仆人卻又如長兄般溫和寬厚,王府上下對他更是讚賞。如今,文鴻加年已十七,與大公子宇文賦同歲,長千金公主兩歲。這幾年來,因為各自年紀大了,公主日常飲食多在小廚房內做,除了早晚請安不大到前堂去,所以兄妹間見麵的時候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