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何等豪橫,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竟草席裹屍暴曬於光天化日之下,這就是命!
不隻是江夫人的命,還有江子燁的命,如果說江夫人是死有餘辜,那江子燁算得上無辜。
我想過所有人的命運,卻唯獨忘了自己,接下來我的命運又會怎樣?
江家後院,去年剛修繕過的祠堂,刻著龍圖騰的房簷,泛著優雅綠光的琉璃瓦,常年香火的浸染,讓這裏有種莊嚴的神秘氣息。
但韓夜辰,江家的頭號仇敵,是絕對不會尊重這裏的一切。
夜深人靜。
咣……
他拉著我,一腳踹開江家祠堂的大門。
映入眼簾是滿香案的貢品,貢品後就是江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傳到江子燁這輩剛好十八代。
還不等我緩過神,韓夜辰一把推了香案上的所有貢品,連同排位前的蠟燭也掉落熄滅。
偌大的祠堂裏,瞬間陷入黑暗。
我恐懼,我彷徨,還不等我做出任何反應,隻聽到撕拉一聲,那鮮紅的嫁衣被他撕成兩半。
我被他按在香案上,那不堪的一幕幕,就當著江家的列祖列宗。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我心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不是因為江家的活人或者死人,而是痛心於他的改變。
“嗬嗬,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淩楚楚你不知道嗎?是你!是你啊!是你讓我不再相信感情,是你讓我明白,隻有做強者才能掌控這個天下,所以一切規則,於我而言都是糞土,我不痛快,就要天下陪我痛苦,也包括你淩楚楚!”
韓夜辰像是瘋了一樣,發泄著他三年來所有的痛苦。
在韓夜辰眼裏,我是十足的拜金女,隻要有錢我可以跟任何男人。
可我永遠不會忘記,韓夜辰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
這三年來,我被江夫人報複折磨,苟延殘喘含著苦水活著,唯一能給我一絲慰藉的,也隻有當初跟他的美好回憶。
記得多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們一起在河邊郊遊,草地采花嬉戲。
我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夜辰想要拉我,卻跟我一起滾到草坡下麵。
二八年華情竇初開,兩個年輕人愛情的小火苗蠢蠢欲動,微風輕輕一吹就開出絢爛的花朵。
我們人生第一次親吻,探索著行進,把彼此最好的給予對方。
天作證,地為媒,沒有鑽戒,沒有婚紗,我們私定終身許下海枯石爛的誓言。
那時候多美好,若沒有後來發生的事,如今我倆該是一對幸福的小夫妻。
可回憶終究隻是回憶,曾經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虐心。
“不,這不是你,你不該是這樣的!”我哭著,好希望上天把那個善良的他還回來。
可那個溫柔知冷知熱的少年,終究在那場殘酷摧殘中死去,而如今的韓夜辰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他不會因為顧及我的感受,而有一點憐香惜玉,甚至會因為我痛苦的嘶吼,而得到報複的快感,從而變本加厲的折磨。
“淩楚楚,你以為這一切就結束了嗎?我告訴你,這隻是開始!”
他所做的一切,是對江家的懲罰,更是對我的懲罰,韓夜辰要用最殘酷的方式,把那些曾經背叛他踐踏他的一切,全部毀滅。
毀了江家,羞辱了我,夜辰內心的仇恨該消一些,至少痛快些,可他並沒有。
這座百年世家,曾經給他無數的屈辱,現在家主死了,樹倒猢猻散,如果說還能有人讓他感到屈辱,那人必定就是江子燁了。
他說他忘不掉,我穿著紅色嫁衣,跟那男人婚禮上的場景。
每每想起,他就恨的牙根癢癢,然後變著法的折磨江子燁。
一開始江子燁隻是扛著,跟他斯文的外表相比,其實內裏卻很強大。
直到,韓夜辰殺人誅心,當著江子燁的麵,拿出那個骨灰壇子。
“你猜這裏是什麼?”
那一刻,江子燁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你……”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羞辱酷刑,江子燁都可以忍受,但他最怕的終究還是來了。
“作惡多端的江夫人,她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死後會草席裹屍於陽光之下吧!”
“韓夜辰,你說什麼?我媽她……她死了?”
“沒錯,死了,就在這,你要不要看看!”
韓夜辰葷素不忌,從骨灰壇子裏拿出一把骨灰撒在地上。
那灰白色的粉末掉落,如毒箭一般刺痛江子燁的心。
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崩潰了,歇斯底裏的大喊,那萬點痛擊,比任何酷刑都更痛徹心扉。
“韓夜辰我滅了你,我滅了你!”
鎖鏈被他掙紮的哢哢作響,血肉於鐵鏽凝結,混著汗水如雨點般落在地上。
他已經將他逼到絕境,可韓夜辰仍舊覺得不解恨。
“別感謝我!我不隻幫你媽媽解脫了,還照顧了你的妻子,不隻是每晚好好招呼,我還送了她一碗墮胎藥,你跟她的孽種,這會兒早就化作一灘血水。”
韓夜辰是想刺激江子燁,想要看他一次次發瘋,可這次,他得到的,卻是一陣嘲笑。
“哈哈哈……韓夜辰你這個瘋子,想不到你也信了那些謠言!真是個瘋子……瘋子……”
那是江二少跟我共同守護一個秘密,也許是為了對我信守承諾,也許是因為失去母親的痛苦他心存怨恨。
之後,江子燁什麼都沒跟韓夜辰說。
但韓夜辰,卻因為江子燁的話,內心更加陰翳。
那天晚上,他再次踹開我的房門,殘酷的風花雪月後仍舊是冷血無情。
墮胎的事,是他心裏的一個疙瘩,他無數次想要問起,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問出口。
我也沒有主動說起,唯獨求韓夜辰放過江子燁,放過無辜的人。
韓夜辰認定江家沒有人無辜,卻不知道,江子燁是個例外,若沒有他,他根本沒機會見到活的我。
可有些話,她我不能說,因為有些事一旦開口就再也收不住。
痛苦,我一人承受便好。
“淩楚楚,你不是喜歡贖罪嗎?我就讓你贖個夠好了!”
那夜之後,我再次淪為女傭,而且還是最低等的傭人。
韓夜辰換走了江家所有傭人,新來的,全都是他從申城調過來的。
大家對我的從前過往一無所知,隻知道我是她們是老板的仇人,最低等的傭女,她們理所應當,把最髒最累的活全部推到我身上。
麵對這一切,我也從無怨言。
於我而言,幹點活又算什麼,比起江夫人活著的時候,承受的那些,現在的日子並不算苦。
一天兩天……轉眼一個月。
秋風蕭瑟,天涼水涼,院子裏的梧桐葉子也掉了滿地,我每天清晨起來打掃,卻還是敵不過風吹落葉的速度,仿佛老天都在跟我作對。
又一陣風吹過,剛掃過的地方又是一大片落葉,我拎著掃把仍舊一絲不苟的打掃。
突然掃把僵再原地,我疲憊的抬頭,映入眼簾是那雙熟悉的黑色皮鞋。
樹葉落在他的臂章上,我手指輕輕拂過,抖落那片樹葉。
突然,他扔了我手裏的掃把,大手攥著我幹瘦的手腕,那麼脆弱,仿佛輕輕一攥,就會被捏碎一樣。
“淩楚楚別再裝的雲淡風輕,苦就說出來,痛就叫出來,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讓人討厭嗎?我寧願你抱怨,寧願你叫苦,或者歇斯底裏廝殺,也好過你這樣病怏怏受氣的樣子。”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似乎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不僅不覺得痛快,反而很痛苦的模樣。
看到這樣的他,我心疼了一下,後回頭看看身後不停飄落樹葉的老梧桐。
“夜辰,你看這個像不像小時候,孤兒院門口的那一棵。”
韓夜辰似乎受不了我這個樣子,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被我影響,看向眼前的大樹。
我不說,他還沒注意,的確很像,甚至連分支的位置都幾乎一樣。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最近總是會回憶年少時光,他的歸來,終究勾起太多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