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裏,宮小雷正在縫他的一隻破襪子,邊縫邊哼哼小曲:
十來個月呀麼飄清雪,
大白棉花包著我,
不提個老婆還好受哇,
提起個老婆想煞我呀想煞我……
我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腦子飄忽得厲害。老辛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呢?如果侯發章隻是受了點兒皮外傷還好說,萬一傷得厲害呢?那可不是嚴管的口子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老辛腳上的力量我是深有感觸。他那天還沒真正用力,我的鼻子就差點兒成了擺設。侯發章能受得了他疾如暴風雨的拳腳嗎?唉,侯先生算是完蛋了,至少得住上一個月的醫院。如果我這個師兄再拿出點兒“不過了”的勇氣,老辛可就真的完蛋了。
我這裏正幸災樂禍著,大虎推門進來說楊隊找我。
我連忙爬起來跟著大虎去了值班室。
楊隊不讓我蹲,劈口就問:“剛才發生了什麼?”
我簡單把看到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楊隊摸著鐵青的下巴,圍著我轉了好幾圈,沉聲道:“回去以後不要亂說話,馬上給我寫一個證明材料,把你看到的情況如實寫下來,怎樣寫,這個我不用教你。”
“我知道了,”我接口道,“侯發章無故想出門,有越獄傾向,辛明春上前製止……”
“好了好了。還有,以後少跟二中隊的那幾個家夥嘀嘀咕咕的,那不是些什麼好人,尤其是那個叫楊遠的,聽說整天申訴,有人反映你在幫他呢。我可告訴你,隨便幫助別人搞申訴是違反監規紀律的行為……算了算了,這些你都明白,回去吧,”楊隊猛力把我推了出去,回頭衝老鷂子一點頭,“姚光明,進來。”
老鷂子朝我眨巴了兩下眼睛,那意思是:楊隊跟你說了什麼?
我小聲說:“楊隊不喜歡老辛。”
老鷂子用力點了點頭,闊步走進了值班室。
寫材料是我的強項,我很迅速地就寫好了。大意是:因為今天停水,侯發章借機鬧事,揚言要出去找水喝,犯人哪能隨便出門?這個時候辛明春出來製止,他破口大罵並上來撕扯辛明春,辛明春忍無可忍,動手打了他。這也是協助政府維護獄內秩序,是一種好的行為,應該大力表彰,以弘揚正氣……我覺得這個材料很真實,很正義。侯發章肇事在先,辛明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總歸是打人了。雙手捧著這份材料,我疾步去了值班室,剛要喊報告,老鷂子就出來了,差點兒跟我撞了個滿懷。我問:“姚哥,口子很正嗎?”
“什麼口子?”老鷂子側身閃了過去,“麵壁的口子。”
楊隊很仔細地看了一遍我寫的材料,舒一口氣,臉上逐漸明朗起來。
我趁機獻媚道:“這份材料寫得還行吧?經過政府的培養和教育,現在我領會政府的意圖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其實,我就是主持點兒公道罷了。楊隊再有什麼動筆的事情找我就是。”
楊隊把半包大前門煙扔給我,用讚賞的口吻說:“你的改造很有進步!好好幹吧,下一步中隊打算給你記上一功——我看了你獎勵的分數,夠記功的條件了。隻要你堅持好好改造,多記幾次功,政府會給你減刑的,我說到做到。”
一番話說得我心頭暖洋洋的,不由得就想打聽打聽老辛的事情。我滿懷激情地說:“謝謝楊隊的栽培,我一定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楊隊,老辛沒事兒吧?”
“暫時沒有什麼事情,”楊隊說,“打擊反改造分子是每一個在押人員的義務。打人是不對的,我們還要調查此事……好了,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回去好好幹活兒。”
剛回到屋裏,老鷂子就進來了:“你就這麼玩兒我吧老四,還楊隊不喜歡老辛呢。”
我笑了:“剛才我也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呢……老辛怎麼處理?”
老鷂子低著頭,使勁往上翻著眼珠子,想笑沒笑出來,沒趣地揮了揮手。
我知道這家夥心裏高興,故意問:“老辛沒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