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鬆了口氣,指著幾個學生,說:“我剛才其實正在安排他們幾個尋找。方鬥楊這個孩子性格內向,不愛交流,特立獨行。所以租房兩年,居然沒有學生知道他租住在哪裏。”

我更是鬆了一口氣。方鬥楊聯係不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平時居住的地方。身體不適、有人來訪等等許多原因都有可能導致他缺席一個學生們並不感興趣的會議。既然居住地還沒有去尋找,那麼說方鬥楊已經失蹤了有些為時過早。

我懶得再和這個一味推卸責任的老師廢話下去,招招手讓大家收隊。

“我們都是學法律的,有法製意識。”老師在身後補充道,“一旦存在問題,我們肯定會依法報警的。”

“依法報警,嗬嗬,我真是第一次聽說。”陳詩羽無奈地攤攤手,說,“我們怎麼辦?”

“找到方鬥楊是第一要務。”我說,“把全部情況通報‘指環專案’專案組,讓專案組調配警力,尋找方鬥楊的租房所在。”

“嗯,我現在就去。”陳詩羽點頭道,“那你們呢?”

“我們這麼命苦,還能去幹什麼。”大寶歎息道,“接了六個鑒定,現在不回去寫鑒定書,就得晚上加班嘍。”

在大寶寫完他的第三份鑒定書的時候,陳詩羽給我們打了電話。依舊是用她那冷若寒冰的聲音。

不僅沒有好消息,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

在警方的尋找下,方鬥楊平時租住的房屋很快就被民警找到。這是一幢連窗戶都沒有的小平房,位於一排聯排平房的拐角之處。小平房的大門是一扇破舊的防盜門,卻緊緊地鎖著。無論警方怎麼敲打大門,裏麵都沒有人應聲。在請示了專案組之後,民警用消防斧破門而入。進入現場的時候,所有的民警都驚呆了,現場的情況詭異得讓人難以置信。進入現場的民警嚇壞了,趕緊向專案組進行了簡單的通報。專案組組長聽完也是一驚,第一時間指派市局刑警支隊的技術力量趕赴現場,也通知我們迅速支援。

方鬥楊就這樣死了。

案發現場,讓民警們驚呆了,也實屬正常。

如果僅僅看房間右側麵,儼然是一個學霸的房間的樣子。一張整潔的行軍床旁邊,放著一個不大的書架。但是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雖然有橫有豎,卻也錯落有致。書籍的覆蓋麵很廣,從外國文學到計算機知識,從金庸全集到散文雜選。可見,這個方鬥楊是個閱讀興趣十分廣泛的年輕人。

但稍一轉眼,一派儒雅書香的氣氛就被破壞殆盡了。

房間的左側麵,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桌椅之下,散落著許多成團的衛生紙,丟棄得雜亂不堪。書桌之上,有兩個紅色的文胸,和一條黑色的蕾絲邊女式內褲,隨意地擺在電腦屏幕的兩側。引起人們注意的,倒不是書桌椅子、女式內衣和衛生紙,而是躺在椅子一旁地麵上的方鬥楊。

乍一看,絕對想不到眼前的屍體,居然是一個男孩的屍體。方鬥楊上身穿著一件粉色的女式小洋裝,洋裝的正麵還鑲著很多各種顏色的亮片,在室內日光燈的照射下,熠熠閃爍。小洋裝的衣擺被掀了起來,露出了穿在內側的文胸。他的下身穿著亮藍色的短裙,甚至還穿著長筒絲襪。一雙腳踩著“恨天高”,一條腿架在了旁邊的椅子之上,露出了裙底的紅色蕾絲內褲。方鬥楊的頭上甚至還戴了一頂劣質的假發,假發是咖啡色的,鬆軟地散落在他的頭部周圍,還有幾縷頭發遮住了方鬥楊的半個麵孔。

“我開始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民警說,“一個穿著豔麗的女孩躺在地上,我當時心裏那個沒底啊,咯噔一下!後悔自己就這樣破門進來了。”

“我倒是覺得有異樣。”另一名民警插話道,“看地上的,顯然不是活人了,我還以為是方鬥楊殺了人呢。結果走到附近一看,那鷹鉤鼻子,那眼睛下麵的痣,這明明就是方鬥楊本人啊。”

“怎麼會穿成這樣?”民警納悶道。

“哎呀,怎麼搞成這樣?我的房子以後怎麼租啊?”門口走來了一個打扮花哨的高個子年輕男人,他低聲說道。

“你是房東?”我歪頭看了看男人,說道,“你平時和他接觸多嗎?”

“不多不多!”房東像是觸電了一樣,叫道,“哪兒有房東和房客接觸多的?”

“基本情況你該了解吧?”我有些詫異,問道。

“不了解不了解,我了解他幹嗎?”房東閃爍其詞。

“屍體上還有捆綁行為。”先行進入現場的市局韓法醫說。

“繩子?命案?”林濤驚訝道。

林濤話音剛落,房東像是很意外地哆嗦了一下。

我倒是不覺得奇怪,穿好勘查裝備後,沿著程子硯事先鋪設好的勘查踏板,踏進了小屋裏。一進屋內,就能聞見一股腥臭的味道。

離屍體更近一步,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屍體上捆綁著的塑料繩。繩子從死者的胯部、腰部反複纏繞,看不清具體的纏繞方向和方式,也看不清繩頭、繩結究竟在哪裏。

我徑直走到書桌的旁邊,用手指撥拉掉覆蓋在鍵盤上的衛生紙,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電腦上應該是正在放映黃色電影。”

林濤跳過了一個勘查踏板,直接擋在了陳詩羽的前麵。陳詩羽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笑了笑,動了一下鼠標,眼前的電腦顯示屏瞬間亮了起來。電腦正在使用播放器播放視頻,顯示的狀態是視頻播放完畢後的定格畫麵。從屏幕定格畫麵裏赤裸的女人來看,我的分析一點也不錯。

“自然播放完畢後的定格畫麵。”韓亮站在門口的勘查踏板上說,“看來是沒有人為關閉、暫停的行為。”

我蹲在屍體旁邊的踏板上,動了動死者的肘關節和指關節,說:“以目前可以看到的部分,屍體上沒有損傷。從屍僵的強硬程度來看,他應該是昨天深夜死亡的。”

“可是,他為什麼會穿成這樣啊?”陳詩羽說,“難道大寶的烏鴉嘴又應驗了?有案件就紮堆來,上一起咱們辦的是女性同性戀,這一起難道是男性同性戀?”

“不,這可不是同性戀殺人的現場。”我笑了笑,說,“不出意料的話,他應該是死於性窒息。”

“性窒息?”陳詩羽顯然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詞。

“今天早晨,韓亮說的那個被網絡妖魔化的紅衣男孩案,其實就是性窒息。”我解釋道。

林濤舉起雙手,作勢要去捂陳詩羽的雙耳。陳詩羽一揮手把他的手打開。

“性窒息我知道。”韓亮說,“是指性心理和性行為變態者,獨自一人在偏僻隱蔽的地方,采用縊、勒頸項等控製呼吸的方式,造成大腦的缺氧狀態,刺激增強其性欲以達到性高潮。由於實施過程中很容易發生意外,這種行為有很大風險,會導致窒息性死亡。”

“可是……可是他被綁著!”陳詩羽說。

“對啊,不綁的話,怎麼讓自己窒息?”我說,“性窒息者的年齡,一般多在12到25歲這個年齡段。而且都是男性,至少在國內還沒有女性性窒息者的報道。尤其是學習壓力大、性格內向的高中生和大學生,還是比較多見的。”

“你是說,自己綁自己?”陳詩羽用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性窒息?”

我點了點頭,說:“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一個人獨自完成的。所以隻能是自己綁自己。一般性窒息案件的現場,有幾個很重大的特征,首先就是男性穿著女性的衣服,甚至連內衣、絲襪、高跟鞋都一件不落。其次是現場環境封閉,具有隱蔽性。再次是現場通常有女性內衣、淫穢影碟等物品。最後,就是這個捆綁了。”

“那就不是他殺了?”陳詩羽說,“可是有些同性戀殺人的現場,也會和這個相仿吧?”

我說:“性窒息就是意外事件,是自淫者在采取這種手段的時候,操作失誤而導致的。”

陳詩羽依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頓了頓,接著說:“當然,到底是不是性窒息,還需要進一步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後,才能確定。如果死者的死因就是窒息,而且現場隻有他的痕跡,捆綁行為自己可以形成,那麼就應該是性窒息。但如果現場有其他人的痕跡,死亡的方式是他自己不能完成的,那就應該另當別論了。”

說完,我整理好手套,撥了撥蓋住死者半個麵部的假發,露出了他搽著口紅的雙唇。我看見他的嘴角仿佛有一些痕跡,像是液體流過的痕跡。

很多用繩索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的案件,比如勒死、縊死,都會造成“流涎”這一屍體征象,所以並不奇怪。但是方鬥楊嘴角的液體痕跡,是向著他的頸部流的。也就是說,他流涎的時候,應該處於上半身的直立位,而不是我們看到的仰臥位。

為什麼他的體位會發生變化?是從椅子上跌落的嗎?但是從椅子上跌落,又如何能做到一隻腳架在椅子上麵呢?

我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思索著,直到被林濤打斷。

“不對啊!”林濤說,“這現場不是鎖著門的嗎?怎麼會有兩個人的足跡啊!”

“以前有人進過他的房間,這也很正常吧?”陳詩羽說。

“可是,這足跡很新鮮啊。甚至比方鬥楊自己的足跡都新鮮。而且這個足跡應該是個個子很高的男人留下的,比方鬥楊的足跡要大。”程子硯靜靜地反駁說。

“那會不會是後來我們民警進來形成的?”我的心裏一沉。一方麵擔心方鬥楊真的是被別人殺死的,甚至和羅雪琴、杜洲案有關係,另一方麵我也害怕自己剛才的論斷被推翻,天天說不能“先入為主”,結果自己還是“先入為主”了,實在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不會,民警的鞋印都已經排除了。”林濤肯定地說。

我和林濤同時陷入了思考。不過這次思考不足三十秒,又被一直在整理屍體上的繩索的大寶給打斷了。

大寶拎著塑料繩的一個繩頭,說:“這繩頭沒有打結,不可能是勒死的呀!”

3

一係列的發現,讓現場刑警們提起又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

“那死因是什麼呢?”主辦偵查員急著問。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確定,當務之急,還是把屍體弄到解剖室去進一步檢驗。林濤,那你就留下來看看足跡有沒有鑒定價值。”

林濤點頭應允,我們懷著忐忑的心情,一言不發地上車趕往殯儀館。

屍體放在解剖台上,宛如一具年輕女孩的屍體。暗紅色的屍斑在白淨的方鬥楊的皮膚上顯現出來,顯得格外明顯。屍體的臉上應該是擦了粉,所以顯得更加蒼白。在蒼白的臉上,那塗上了口紅的紅唇,顯得非常紮眼。

大寶拿著一塊紗布,想把死者臉上的粉和口紅擦掉,被我製止了。在目前情況完全不明的條件下,我需要盡可能少地變動屍體狀態。而且,擦粉也好,口紅也好,都不會影響我們的正常檢驗。

法醫對屍體上的繩結,一般會采取繞開繩結處剪開,整體取下後,再用膠布把剪斷的兩端黏合起來,這樣就可以保存整個繩索捆綁屍體時的形態了。

不過方鬥楊屍體上的繩索沒有打結,繩頭還處於遊離的狀態,我們就無法采用常規的辦法來固定繩索了。在商量過後,我們決定沿著遊離的繩頭直接拿下屍體上的繩索,全程錄像固定。

大寶和韓法醫負責托起屍體,我則負責把繩子從屍體上繞下來。

從表麵上看,繩子很複雜地纏繞著屍體,但是一捋繩子,則看上去並不複雜了。繩子是從屍體的胯部開始纏繞,慢慢地往上進行。繩子即將纏繞到頸部的時候,纏繞的動作停止了,雖然有幾股已經繞上了頸根部,但是因為沒有將繩頭打結,所以繩子也沒有吃上力氣,是不可能勒死人的。

拿掉繩子之後,我囑咐大寶在繩子上進行擦拭,看能不能獲取一些不同於方鬥楊的DNA。然後我和韓法醫把男孩身上的豔裝逐件脫掉。

雖然繩子沒有打結,但是在起初纏繞的時候,還是繞得很緊的。脫掉死者的衣服之後,我們可以看到屍體腹部深深的勒痕。但是繩子是軟的,所以勒痕也不過就是印記,並未造成皮下淤血。

有了勒痕的存在,皮膚變得不平整。以防萬一,我們把每條勒痕都仔細看了一遍,防止有損傷藏在勒痕的裏麵。不過,屍體從頭到腳被檢查了一遍,除了在死者右側耳後有一個橢圓形的皮下出血之外,再也沒有發現任何損傷了。

即便是耳後的那處小小的損傷,也不能說明什麼。輕微損傷導致小麵積皮下淤血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我們活人,多多少少也都能在身上找出幾處皮下出血。

我們重點檢查了死者的頸部。雖然有幾縷繩索纏繞,但因為繩頭是遊離的,所以隻是鬆鬆垮垮地繞在頸根部,甚至連皮膚的印記都沒有留下,更不用說導致皮下出血或者窒息了。至此,我們已經可以斷定,方鬥楊並不是死於性窒息。

“不是性窒息啊。”我自己先入為主了,趕緊糾正錯誤。

“確實不是。”大寶補充道,“死者屍體上也沒有明顯的窒息征象。天哪,我說紮堆來吧!又一個搞不清死亡原因的!”

“現場那麼封閉、暖和,又不可能是高低溫死亡。”陳詩羽還沉浸在上一起熱氣裏的寒屍的案件中。

“為什麼要加個‘又’字?”我啞然失笑,“到目前為止,我們辦的案子死因都搞清楚了。我相信這個死者的死因我們也可以搞清楚。”

我暗暗地為自己打氣。

這個年紀的男孩,因為疾病導致死亡的也不少。很多先天性疾病,比如胸腺淋巴體質、先天性心髒病,很有可能會在這個年紀開始出現,並且致命。我們之前遇見的也不少。

我咬咬牙,執起手術刀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

頸部沒有損傷,舌骨、甲狀軟骨無骨折,胸腹腔內沒有積血,有一根肋骨骨折,但是並沒有造成胸膜腔的破裂出血,而且骨折的斷端也沒有出血,應該是死後造成的骨折。畢竟搬運屍體的時候會造成一些死後損傷,所以單純地看這處骨折也不能說明什麼。腹腔也都是正常的。我們重點看了看死者的胸腺和心髒,甚至把心髒按照血流的方向剪開,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大寶也仔細地切開死者的頭皮,皮下、顱骨都沒有異常,取出的腦組織也是正常的,並不存在腦動脈畸形破裂造成的顱內出血。

我自認為解剖得已經非常細致了,皮膚和肌肉之間都逐層分離了,也沒有找到任何一絲生前損傷。這仿佛被大寶那個烏鴉嘴說中了,一套係統解剖做下來,我們居然仍沒有找到死者的死因。

我雙手撐在解剖台的邊緣,靜靜地思考著。

“現場看完了。”林濤人未到,聲先到。

我抬頭看著解剖室的門口。林濤和程子硯滿頭大汗地跑進來,林濤說:“現場的足跡都是殘缺足跡,沒有比對價值。”

我大感失望。

“還有。”林濤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說,“現場發現的衛生紙上,大多精斑預實驗呈陽性,已經拿去DNA室檢驗基因型了。不過這個正常,不檢也知道。”

“正常?為什麼正常?”陳詩羽側目問道。

程子硯忍不住笑了。小羽毛一臉問號地看過去,程子硯收了收笑意,沒作聲。

林濤很尷尬,連忙岔開話題:“另外,偵查部門倒是有突破。”

“哦?什麼突破?”我站直了身體,轉過臉問。

“經過調查,這個方鬥楊雖然平時不喜歡和學校裏的同學、老師溝通,但是和那個房東關係可好得很。”林濤說,“有很多人都反映出這個房東經常帶著方鬥楊混。”

“真的是同性戀啊?”陳詩羽說。

我搖搖頭,說:“不一定。那……這個房東控製了嗎?”

“控製了。”林濤點頭說,“我們離開的時候,偵查部門已經把房東請回刑警隊了。”

我略感安心,但是想到死因問題還沒有解決,立即又愁上眉梢。

“現在問題在我們這兒。”我說,“死因我們居然沒有找到!”

“啊?”林濤吃了一驚,說,“沒傷?”

“沒傷。”我說。

“就一處小傷。”大寶指了指死者的耳後。

“這麼小一塊淤青,不算傷。”林濤說。

“對啊,不管大小損傷,都要打開來看,這是師父對我們的要求。”我若有所思地說完,拿起手術刀在方鬥楊耳後損傷的旁邊劃了開來。

對於局部損傷的檢驗,法醫通常不會破壞皮膚損傷的整體結構。采取的辦法是在損傷的旁邊劃開,然後從皮下組織分離的方法,探究皮膚損傷下方究竟損傷有多嚴重。

可是在我劃開皮膚,還沒有向皮膚損傷下方分離的時候,就看見了條狀的出血。

“哎?這兒怎麼有一條出血?”大寶也看見了,說,“這出血和耳後的損傷位置對不上啊。”

“是啊,這出血是在皮膚損傷的下麵,更接近耳根了。”我說完,又把解剖切口拉長了一點,並且沿著皮下組織,分離了耳後的皮膚損傷處。

果真,這其實是兩處出血,互相沒有聯係和交叉。耳後的皮膚損傷下方,有一塊和皮膚損傷相呼應的橢圓形出血,這應該是表麵軟、質地硬的鈍性物體造成的損傷。而這處損傷的下方,有一條橫形的皮下出血,皮膚上並沒有對應的損傷,說明這是一處質地軟的鈍性物體擠壓所形成的損傷。而且這處橫形的皮下出血並不短,從耳後皮膚損傷的下方,一直向死者的麵部延伸,我們打開的小的皮膚切口,還沒有看全。

沒有辦法,我們隻有打開死者的麵部皮膚來觀察了。

中國人對於遺體還是非常尊重的,即便是刑事案件在解剖完後,還會舉行一些遺體告別的儀式。自然腐敗就算了,但若是法醫檢驗的時候破壞了死者的顏麵部,肯定會被家屬投訴。但比如這起案件,不沿著出血的方向打開麵部又是不行的,所以法醫們也想出了辦法來應對這樣的情況。

“我們從死者的耳屏前縱向下刀,然後沿著下頜兩端,一刀劃到下頜下。這樣,沿著刀口,我們就可以分離皮下組織,把死者的整個右側‘麵皮’給掀起來。麵部的皮下組織、肌肉甚至骨骼也就可以進行檢驗了。”我一邊動刀一邊說,也是給林濤、陳詩羽和韓亮他們普及一些法醫學的知識。

“麵皮……”韓亮說,“我以後再也沒法正視‘三鮮炒麵皮’了。老秦你又廢了我一道美食。”

掀麵皮不是法醫的常規檢驗手段,隻有確定損傷位於麵部皮膚下,才會用這種辦法。在檢驗完之後,隻需要法醫認真一些縫合,死者的整個麵容是不會遭到破壞的。

果真,我們的決斷是正確的。在打開死者的右側麵皮之後,我們發現了一條細細的皮下出血,從死者的耳根一直延伸到嘴角。

我二話不說,用同樣的方法掀起了死者的左側麵皮。同樣,幾乎和右側一模一樣,也有一條細細的皮下出血從死者左側耳根直接延伸到左側嘴角。

“結合現場的情況。”我拿起捆綁在死者身體上的塑料繩,說,“麵部的勒痕,就是這個形成的。”

“這樣的勒痕是自己不能形成的!”大寶說,“難道他真的是被人殺死的?”

“不。”我說,“從屍體的損傷看,這條繩子是勒在方鬥楊嘴裏的,哪兒有這樣殺人的?不過大寶有一點說對了,這是自己不能形成的損傷痕跡。現在看起來,有人站在方鬥楊的背後,用繩子勒在他的上下牙列之間,右耳後的皮膚損傷痕跡,就是這個人的右手拇指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