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 / 1)

伴者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我翻了個身,不用看表我也知道現在是5:00,我知道他接下來會劇烈喘息,隨後是一陣輕咳,我知道他會輕輕的敲門,小聲的說:“送水”。我很討厭他這一係列的動作,他是擾人清夢的惡魔,但我又對他充滿好奇,無數次的想像“惡魔”的麵孔。

和他第一次正麵接觸是一個落日的黃昏,門開啟的一刹那,我愣住了。他不是凶猛的惡魔,而是一個瘦弱的老漢,他沒有高大的身材,健碩的體魄。窗外的餘暉灑在他的麵上,他的雙眼很大卻暗淡無光的深陷下去,鼻子略扁,嘴唇厚而飽滿,但由於長期無人滋養,幹裂,還夾雜著血絲。他穿著一套大號的運動服,我瞟見上麵寫的是“某某第一中學”,衣服的袖口都磨破了,還濺濕了一大片。他的眉從一進門就皺著,好像那每條皺紋都積聚著無盡的哀愁。他是再平凡不過了,把他置於打工族中,你決不會對他多看一眼,可不知怎的,從那雙暗淡無光的眼中我看到了堅定的信念在閃爍。

光陰這隻狡猾的狐狸拖著它美麗的尾巴從我眼前溜走了。這個月,我還是重複著一成不變的生活,我見過他幾次,我微笑,他點頭。從沒想過命運之神會讓我們有交集,可世事難料。周六上午他來了,徘徊在門口,我聽到腳步聲,於是我開了門:“是你!有什麼事澳嗎?”

“沒,我,想請你幫個忙。”他有點不安,臉上也出現紅暈。

“行啊。”他看我答應的爽快,猛地抬頭,眼裏滿是興奮,

一路上他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的向前走,在書店門口停下了。

“你想買書?”

“恩,給俺兒子買。”

“哦,他學什麼?幾年級?”

“大學二年級。學英語,俺不知道買什麼,也不認識字,你就看著買吧。”

“哦。”我看著他。

“俺有錢,真的。”他忙掏出一疊錢,有5角、1元的,最大的是5元,整齊地用線捆好。

“我們開始吧。”我知道當時我很想哭,我想我的爸爸,他也是一個農民,一個打工的。挑書的時候,他和我說起了他的兒子,他兒子叫小輝,從小品學兼優,很懂事,他妻子在小輝5歲時去世,家裏很窮,可是小輝是他們村裏唯一的大學生,說到這兒,他滿是自豪,我看到他的嘴角上揚了。他平時少言寡語,可一提及他的驕傲,他便話很多,人也神采奕奕。回去時路過地攤,他非要給我買一個發夾,我不要,他說:“這個我能買起。”我隻好收下了,我發現他自尊心很強。

人和人的感情真的很不可思議,我們竟成了朋友。他說人生有很多無奈,很多痛苦,但隻要有信念就能生存下去。是視力問題,還是光線問題?我覺得他很高大。

清晨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他來了,3個月不見他了。我雀躍地奔出寢室,我看到的不是他。“他呢?”

“誰?老陳嗎?聽說他死了,好像是肺病,也有人說是急火攻心,他兒子進了黑社會,被人砍死了。唉!苦命啊!還聽說——”

我腦子一片空白。這次我真的哭了。蒙朧中,我看見他穿著幹淨的白衣望著我,神情是那麼哀淒,眼神是那麼絕望。

生活還在繼續,每天清晨,我都睡得很沉,再也沒有被腳步聲和咳嗽聲吵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