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默默把頭倚在車窗上,感受最細膩的顛簸,嘴邊呼出的熱氣把玻璃熏出一片霧靄,又被手指抹成了露。
街旁的風景像倒帶的放映機,退後,再退後,白茫茫的盡頭,看不清過去,看不見未來,更沒有現在。
嘻嘻哈哈的少年少女們,談論著新上架的衣服和過了氣的遊戲光碟,夾一摞書本,可以看見薄薄的扉頁下藏著近出的漫畫,騎著單車與自己背道而馳。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嘛。
不讓她接觸家族事務也就罷了,可是……可是讓她一個哈佛金融係的高材生給一群叛逆期的小鬼當老師,這分明是有心羞辱她!日本什麼時候人才素質這麼高了,需要她一個博士僅僅是為了代課?!不消說,下好套了吧。
莫憂想起昨日外祖父“語重心長”的話語,不由得冷笑。
昨日吃完早飯,送走了跡部,她就被吩咐去前廳等候本田崇明。大約有一刻鍾左右,他才慢悠悠的踱步進來。
開口,便直奔主題:“小憂,你的婚期被定在了下月十一,所以在這段時間裏,我希望你最好能先放下手頭的工作去試著培養一股自己的勢力,否則待到你成婚之後,受種種條件的約束,做事情多有不便。不如趁現在你相對自由,為將來做一些謀劃。”儼然一位為孫女著想的外祖父。句句透著維護與關心。
莫憂沒有被他避重就輕的迷魂湯給放到,細細一琢磨,便覺察了自家祖父的意圖——不讓她接觸權力。培養勢力?哼,他可是欲置她於死地的人,怎麼會為一個將死之人籌謀劃策!
“…在和你跡部爺爺商討之後,決定讓你去冰帝當兩個月的教師助理,雖說是助理,但因為那個老師出公差了,所以你也需要給學生上課。”他笑眯眯地看著莫憂,和藹又慈祥,“我知道以小憂你的才華和魅力,一定會把這份工作做好的,或許你還不是很清楚,冰帝裏的學生,幾乎囊括了未來整個上流社會的頭目,隻要得到了他們的推崇,對於小憂你可是百利而無一害呐。”
對她百利而無一害?哈,是對本田家百利而無一害吧。她可沒忘記,她是個最終被丟棄的棋子,這些以利益為上的資本家,還不得在丟棄之前榨幹她的最後一份價值……是,隻要她被未來日本的資本家們認可,即使說她死於非命,他們也會因為她的緣故對她的兒女多加幫助,到時憑借裙帶關係,再加上本田原有的基礎,日本的第一大家族的地位算是坐實了吧,可是,她如果不願意呢?
隻要把血液從身體中分離,她和本田家是不是就誰也不欠誰了?
正當莫憂神遊之際,以上而過的店鋪映入眼簾。她頓時欣喜不已————
“停車!先停車!”
藤田急忙刹車,穩穩當當地將車停在路邊,滿是疑問的望著莫憂。莫憂沒心思搭理他,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家店鋪吸引了,打開車門,急匆匆地跑了過去。
“民國舊事?”藤田嘴裏默念臨風招搖的布幌,“民國?不是中國的一段時期嗎?日本怎麼會有這個……”
“歡迎光臨。”當莫憂推開店門,一道柔和的聲音模糊的在房間內響起,像是貼著耳廓輕聲呢喃,幾乎能感受到呼出的氣息曖昧的觸到耳朵,莫憂不自在地縷了縷頭發,四處打量。
店裏的裝飾很簡單——衣服。到處都是衣服,牆上,桌子上,架子上,中國舊時的民國服飾,或素雅,或嬌媚,或濃豔,或莊肅,莫憂輕輕地撫摸著這些柔軟的綢緞,腦海裏似乎飛快的閃過一些畫麵,她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可再去細細回憶時,又如石沉大海,悄無聲息了。
“是幻覺吧,”她想。
“請幫我找一件這種樣式的,L碼,謝謝。”莫憂舉起一件複古的學生裝,淺藍色的細綢,長到腳踝的黑紗長裙,在普通不過的樣式。
可為什麼,感覺這麼熟悉?好像…好像原本就是屬於她的一樣。
“這件衣服是均碼的,小姐。我想您可以來這邊試。”
近店以來,她第一次正視了那個掩在重重衣服後的身影。纖長的身段,平凡無奇的臉,卻有一雙翡翠色的眼眸,垂眉舉首間,暈出波光流轉。好有特色的男人。
“唔,好的,謝謝。”莫憂走近他手指著的小幕簾,道了聲謝。
幸若信用骨節分明的手輕點額頭,“開局了呐。”
莫憂拿著包好的衣服,推開店門,不太真切地聽到那男人輕聲說了句什麼。“怎麼這麼喜歡多管閑事。”莫憂說了一句自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