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這場台風幾乎席卷了半個國家。南方一些城市已經淹起大水了,每晚的新聞聯播總會對這些事做專題報導。隻是新聞主持人的聲音依舊地那麼簡捷明快,冰冷得仿佛沒有任何悲天憫人的情緒衍生。
杜越衝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繞過廚房要了一杯熱開水,往客廳走去。電視正播著新聞聯播,臉熟的女主播依然用冰涼的語調讀關於受洪災區的新聞稿。她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喝著正冒絲絲白煙的白開水。電視屏幕的鏡頭已經切換成受災區的實況了。
大水幾乎將整個城市淹沒了。昔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街道已經變成水流湍急的大河。較矮的平房已經全數淹沒於水下,很多市民蹲在較高的房頂上,雙眼向前望去,等待前方穿著橙色救生衣的救援人員劃著救生艇,來將他們帶離浸滿濕涼水氣的房頂。
一個男人蹲在房頂上,手指夾著一根煙,一張臉隱在煙霧背後。身邊立著一個橙色的行李箱,他的腳下是深色的汙水。
杜越停下喝水的動作,心裏劃過一個想法。那個男人,他想帶走的會是什麼東西,或者那行李箱裏什麼也沒有,是他留著去承載未來的?後半句話竄出來之後,杜越便開始嘲笑自己了。這是那些文藝青年才會有的想法吧,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和那個抽煙男人一樣的市民。
再或者那個行李箱根本不是他的。這樣一想之後,就沒什麼再揣測的心情了。往往都是這樣的,在身邊的不一定是自己的,或者是別人借放的。
她看了一圈周圍冷清的房子,又喝了一大口水。杜女士去了林宅,林先生的說法是想讓她去習慣周圍的親戚圈。本來杜越被列在邀請欄裏,隻是她委婉的拒絕了。她並不是和杜女士一樣熱情的人,充其量隻是不難相處,其實骨子裏流的是冰冷的血液,很任性的一個人。像林旭所說的一樣。
林旭那個家夥大慨又在和哪個千金談笑風生了吧。
真是羨慕他,可以那麼……溫暖。
杜越不自覺的彎起嘴角,將雙眼重新調回電視屏幕,鏡頭略過一個孩子的臉龐,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過電視屏幕的玻璃晃進她的瞳仁裏。
和她這般年紀的自己也是有這樣一雙眼的吧。
女主播冰涼、充滿節奏感的聲音正讀著一些號召人們捐款捐物救援災區受災民眾的新聞稿。
杜越將喝見底的玻璃杯放在沙發前,用一張木板和舊桌腿搭起來的矮桌上。嘴角不自覺的扯開,像那年遍體遴傷從廁所裏出來時的表情一樣,亦或是像那一晚從包廂裏被救出來之前的表情。
幫助他們似乎是很正常的,義不容辭的,那些災區受災的群眾值得人們去同情,可是那些大街上瘦骨嶙峋的乞丐為何從來都不曾有人可憐?
當年的自己,盡管在自尊上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與可憐,也希望得到除媽媽以外的人的關心,即使隻是同情也沒關係。
可是依然沒有,直到這場台風之前的歲月裏也沒有。
是因為人們骨子裏對肮髒的躲避與對非禮教產物的鄙視,所以大街上乞討為生的乞丐、父不詳的孩童才不被人們所關心,甚至是同情。而那些受災群眾卻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是一個龐大的群體,是客觀事故下的產物,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甚至是偉大的。
而自己並不一樣,千差萬別。
杜越走到電視前按下開關,房子裏就再也沒有聲音,隻有窗外輕緩的雨聲透過窗口傳進來,下一秒連光也沒有了。杜越在黑暗的空間裏走向自己的床,躺在床上,拉上棉被蓋住頭將從窗口透進來、輕緩的雨聲與隔壁傳來的的鍋鏟碰撞的乒乓聲,青菜倒進滾燙油鍋裏的滋滋聲,阻擋在棉被之外。
這樣也算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