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靈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惶恐不安的感覺了,坐在他的對麵,小心翼翼的吃著早餐。

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偶爾投射在她身上的眼神裏太過複雜,複雜到讓她感到不安。

這種讓人窒息的氣氛感染著每一個人,仆人們恭敬的遠遠立在一邊。

“以後每天早上送我到門口。”安靜的空間,突然聽他這樣吩咐,語氣不喜不怒。

管靈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個要求不過分,有點示好的感覺,放下刀叉,點了點頭。

他吩咐完就起身出餐廳,管靈攥著有些冰涼的右手,趕緊起身跟了出去,送到門口玄關處,見他與手下走遠了才進屋。

鬱傑一走,屋內所有人都感覺輕鬆不少。

管靈上樓坐在露台外麵的秋千上,手中翻看著書。

如今看書是她唯一的愛好,想起前天因為無事做閑得慌,幫一個仆人擦了地板,昨天那個仆人就不見了,從嚴嫂支支吾吾的言語中她知道了,是他把那個仆人趕走了,如今除了吃喝拉撒睡,他不讓她做任何事情,真正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侈日子。

嚴嫂每天都會為她準備時下最流行的衣褲,她卻懶得換了,對一個毫無自由的人來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大腦中那個叛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難控製了。

‘咚咚咚……’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

管靈從書中抬起頭,往臥室門望去,如果沒猜錯每天這個時辰隻有一個人會來。

合上書,禮貌的應道:“進來。”

方浩推開/房門,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走了進來:“今天感覺怎麼樣?”

“謝謝關心,我…還好。”她眼神閃爍,很顯然不太會說謊。

“她又出現了嗎?”

“她……總是在對我說話。方大哥,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嗎?”

方浩在她身旁站定,唇上淺淺的笑意比春天的朝陽還暖和,讓她不由得放鬆了緊張的心情。

“你生了點小病,這種病在心理學上叫做解離症,就是你一個人擁有兩個性格,支配你的大腦做兩種性格的事情,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隻要記住自己本來的性格,壓住她就行了,雖然有點難度,但是我相信……你絕對能做到。”他的語氣一向輕鬆隨意,說完彎腰研究起她的秋千來了,意味深長的來了句天馬行空的話:“這秋千做的不錯啊!其實傑那家夥不拿槍的時候,還是挺感性的嘛!看看這花兒雕刻的跟真的似地。”

這秋千真的是他親手做的嗎?剛出院那幾天聽嚴嫂這樣說過,當時把她驚了下,此時聽方浩也這樣說,就真的被驚到了。

這算什麼?為不分青紅皂白讓她流掉了孩子,而道歉嗎?

“……我可以治好嗎?”屏蔽掉雜念,她現在不想想這些費腦子的東西,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身體到底出現了什麼狀況?如果真的像方浩說的她變成了兩個性格,那麼第二個性格就太恐怖了,總是灌輸殺他的思想給她。

“當然,前提是,你要絕對的相信自己才行,呃……我這有一個你同學的電話,你要嗎?”方浩不動聲色的觀察她的神色,試探性的語氣。

本來想告訴嚴小雨關於管靈的事情,但是一想到鬱傑那陰晴不定的性格,怕大大咧咧的小雨衝撞了他,後果不敢想象,鬱傑這惡魔翻臉絕對無情。

“……我同學?”管靈麵色僵了僵,捧著書的手有些用力,骨節都白了。

突然聽見‘同學’兩個字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是嚴小雨啊!要她的電話嗎?”

“不要!方大哥,求求你不要告訴小雨,不要告訴她我的事情。”管靈整個人彈跳起來了,從秋千上下地,一把抓住了方浩的衣袖,雙眼起了層水霧。

“好,我不告訴她,你別激動。”方浩微微皺眉,正常人一般都會好奇的問,你怎麼會認識我的同學?而這丫頭的反應卻恰恰相反,這是種嚴重的缺乏安全感和一種自危意識,讓她感覺隨時都處在一種危險的環境中。

管靈就像被刺了一下似地,久久無法平息,抱著書本的手一直在抖。

“帶我參觀一下鬱宅可以嗎?”方浩一百八十度轉移了話題,語氣輕鬆隨意,眼神有些發沉。

管靈稍微平複了一下淩亂的思緒,禮貌的點了下頭:“可以。”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回頭緊張的問:“方大哥,你什麼時候幫我治病?可以麻煩你快點幫我治療嗎?”

“這不已經開始了麼?”

“啊?”管靈有些不敢置信,單純的眼神裏卻透著信任。

“管靈小姐,請不要對醫生用疑問的語氣行嗎?我很受傷的。”方浩捂著胸口,做了個傷心的誇張表情。

“哦。”好久都不曾笑過的她忍不住淺笑。

二人當真逛起了鬱宅,方浩逗留了一上午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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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傑晚上回到家中管靈已經睡了。

他手中提著一支寬口玻璃瓶,裏麵有條金魚,推開她的臥室門,走進去把手中的金魚倒入巨大的魚缸內。雙眼深沉的瞄了眼側躺在床上緊繃著身子的管靈,然後沒做停留,轉身出了房間。

他剛走不久管靈豁然睜開眸子,起身下床,赤著潔白的腳丫子走到魚缸邊,雙眼不是以往的溫柔,而是充滿了怒色的猩紅,這麼美的一雙大眼睛,出現這種神色,就像隻憤怒的小野貓發威,全身散發著火辣性感之色,讓人很難想象那麼溫柔的她也會有這樣的一麵。

和昨晚一樣撈起一條魚,抓在手中殘忍的一捏,此時雙眼閃現的狠厲氣息不容小視。

扔掉手中的魚,一向愛幹淨的她沒有洗手,直直的走到床邊倒下就睡。

第二天早上

餐廳的氣氛依然沉悶。

二人安靜的用著早餐,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對麵那雙瞄在她身上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更加深沉的色彩。

管靈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房間裏麵有監控,他是知道她做的一切事情,昨晚又被她捏死了一條魚,他的反應讓她覺得透不過氣,有些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解釋,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鬱傑吃完早餐走出餐廳,管靈兩眼無神的還在想著心事。

立在一旁的嚴嫂想起昨天鬱少給管靈吩咐的事情,趕緊來到她身旁,低聲提醒:“小姐,鬱少要去公司了。”

“嗯……我知道了。”管靈想起什麼似地,放下手中的麵包片,不是她習慣了妥協,隻是她越來越無法控製另一個自己了,她很惶恐,想試著和他好好相處。

小跑著跟了出去,見他陰寒著臉站在玄關處,似是在等她。

“對不起,我忘了……唔唔……”她的話沒說完,被他突然擁入懷中,嘴唇被堵住,一個懲罰性的狼吻,把她的兩片唇瓣咬的生疼。他鬆開前,還意猶未盡的把她的舌尖吸入口中微微用力咬了下。

“以後送我到門口記得吻我。”他說的冷邦邦的,在原先的吩咐上又加了這樣一條,就像他們是正常的戀人、夫妻似地。

本來剛才那種想要跟他好好相處的念頭,被破壞了,又或許是另一個自己又出現了,管靈沉默著立在那裏,不做任何回應,眼裏有濃濃的疲倦感。

“如果下次再忘記,我不介意以後每次出門前,就在這個地方,狠狠的做你一次再走。”他似乎並不生氣,淡淡的語氣,像似開玩笑,實則裏麵警告性十足。

管靈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別開頭等著他離開。

又是渾渾噩噩的一天。

晚上鬱傑回家,手中照樣提著一隻寬口玻璃瓶,裏麵有一條黃/色金魚,進入她的臥室,把金魚倒入魚缸,就跟沒事兒人似地轉身離開。

他前腳剛走,她便翻身下床,同樣殺死其中一條,這種事情一直延續了一個星期,直到她徹底崩潰。

今日二人依舊對麵而坐,用著早餐,管靈的臉色一片灰白,與對麵氣定神閑的鬱傑形成鮮明的對比。

“哥,對不起。”這句話她憋了很久才說出來,低頭對著對麵優雅的吃著早餐的他道歉。

他真的太深沉,深沉的恐怖,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哪兒了,隻是不停地殺死他帶回家的魚,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有一種惶恐不安的感覺將要發生什麼大事。她沒有給方浩打過電話,雖然方浩經常抽空來找她聊天,但她慢慢的就不想跟他講自己的病情發展了,偶爾還刻意隱瞞。

“你想去上學?”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淡淡的一句話,讓她很出乎意料。大腦完全跟不上他的節拍。

這麼奢侈的想法從來就不敢有,她搖搖頭表情很淡然:“不想。”

“過來。”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鬱傑很隨意的指指大腿示意她坐上去,她紅著臉僵直身子不願意動。

也許是這段時間被她磨出耐心來了,他竟然又一次忍了,伸手把她扯到身邊,摁在腿上坐好,右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銳利的眸子直視著她,透析著她。

“道歉的原因?”

“……”(告訴你我不是故意弄死金魚的你會信嗎?)

她突然覺得剛才的道歉其實沒必要,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故意放任她那麼忤逆他的命令?她相信方浩已經把她的身體情況告訴他了,她也知道他不會放任她的情況繼續惡劣下去的,這一點上她是信任他的,所以她慢慢地就不再害怕殺害金魚演變成傷害他了,這一點上,她信任鬱傑比信任方浩要多一點,因為他是鬱傑,鬱傑隻會傷害別人,是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在傷害形成前,他就會做好防範的準備。

垂著眼簾暗自吸了口氣,輕聲說:“可以不把你的金魚放在我的房間嗎?我照顧不好它們。”

鬱傑雙眼隱去一絲戾色,薄唇勾勒出陰鷙的弧度,卻也性感十足:“如果那兩條金魚就像你和我,你希望死去的那條,是你還是我?”

淡淡的語氣就如同問‘你覺得今天的早晨好吃嗎?’

管靈聽完問話驚恐的大眼睛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中,本能的閃躲開,沒經過思考很快給出答案:“我希望是我。”

他想看進她的眼底去,可是她閃躲的太快,沒有讓男人如意,抬高幾分她的下巴,他誘哄:“看著我的眼睛。”

“哥,我沒騙你,我說的是實話。曾經是,現在還是。”她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太冷太攝人心魂,看著會掉進去,心髒會失去正常的跳動頻率,而這種頻率不是妹妹對哥哥該有的,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覺得害怕,聰慧的她本能的感覺陷進去將會是生不如死的折磨。說她不敢直視他,確切點說是他們的關係使她不敢直視他的存在,一直都不敢,她相信如此聰明深沉的他懂得,所以他是故意的。不管是以前暴力成性的他,還是如今陰晴不定隱忍的他,她知道,他從來就沒想過要放過她。

她一直閉著眼睛一臉排斥的神色,他突然發現,她已經很久都不曾正眼看過他了,以前還能經常捕捉到她偷偷快速看向他的眼神,而現在這種眼神都極少了,她的反應是壓根都不想看見他。

這個發現讓他不是很舒暢,隱忍也快到了極限,四個字從牙縫中擠了出來:“睜開眼睛。”

管靈呼吸變得急促,睜開雙眼的同時放出了兩顆晶瑩的淚水,鼓足了勇氣望進這雙太過陰冷深邃的眸子裏。

“丫頭,不要在我麵前耍任何心機,你玩兒不過我。不準對我有任何的欺騙,至今還沒有人能騙得過我。聽明白了嗎?”

她突然明白了他表達的意思,看來他是不相信她的精神狀況出問題了,所以,他以為最近她的那些折騰隻是為了想去上學,他沒有對精神失常的她做任何防範。

這個發現讓管理再次惶恐不安起來。她在他眼裏就像不堪一擊的螻蟻,他從來不設防,摟著她睡,他的手槍就放在枕邊,他就是這麼猖狂的認為,不管怎麼傷害她,她都不會報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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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每天都會來鬱宅,但是金魚事件依舊繼續,鬱傑每天下班照樣手中提著新買的一條金魚回家,沒有對她實施任何懲罰,這樣反而讓管靈極度的不安起來,總有一種時時刻刻活在刀尖上的感覺。

這種不安,已經嚴重影響了她的睡眠和食欲,臉色越來越差。

鬱傑照常回家,第一時間就是推開她的臥室,便看見她蜷縮在沙發上,雙手環抱自己的腿,單薄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無比孤獨。

鬱傑清冷的俊臉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有時候過份的小心翼翼讓他的內心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