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寧噔噔噔跟了出去,怕隔壁鄰居聽見,對著他的背影壓低聲音叫嚷:“薛衍之,把我媽的骨灰盒還給我!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現在是大晚上……薛衍之!”
薛衍之停頓了一下,回身眯著眼看著她,似笑非笑的問:“不晚上安葬你母親,白天做這事兒我倒是無所謂,隻不過頭上這頂慈善家的帽子變的更大一點而已,就怕有個人不喜歡被人當猴看來著。”
夏海寧還準備嚷嚷什麼,被噎在了喉嚨裏,這個男人是鐵了心要幫她安葬母親了。搶肯定搶不過他,腹部那道口子剛不疼了。要是白天讓一個衣冠楚楚的大老板手拿鋤頭……肯定引來無數圍觀。
心口莫名其妙的顫了下,說實話,沒有一點點感動是假的。
她早就急著想安葬母親了,自古有段說法,入土為安,過世的人不好好安葬的話,她就沒有落腳的地方,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母親生前沒有過一天溫暖的日子,死後沒能及時安葬,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想想心口就疼的不能呼吸。雖然前幾天村長伯伯說過幫她安葬母親,但是她拒絕了,她想等身體好了,親力親為這事兒。
悶不吭聲的跟在薛衍之的身後,手死命的揉著扯著他的風衣袖子泄憤。
後山一塊空地,村裏專門用來安葬過世的人用的,像這樣的冬夜裏,是不會有人在墓地裏的,然而此時,遠遠的就看見墓地裏一片通亮,火光漫天。
夏海寧驚愕不已之時,薛衍之的特助從墓地的方向迎了過來,拍了拍身上的髒汙,對著薛衍之恭恭敬敬的說:“薛總,火燒好了,鋤頭和鐵鍁也準備好了。”
“嗯。”薛衍之淡淡的應了聲:“你去休息吧。”
“啊!?”四眼特助發出一聲無比震驚的單音,看看一臉不樂意的夏海寧,又看看薛衍之,不確定的語氣問:“薛總,你自己動手?”
薛衍之給了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拉著憋氣的夏海寧進入墓地。
父親的墳前燒著一大堆火,旁邊放了幾大摞木柴,火堆旁邊放著一個躺椅,上麵鋪著被褥,薛衍之把她按坐在躺椅上後,攏了攏她身上的風衣,把夏母的骨灰盒放在她懷裏,柔聲吩咐:“聽話,很快就好了。”
夏海寧有些負氣的把頭一扭,半晌才憋出一句:“薛衍之,我不會感謝你的。”
“我感謝你啊。”薛衍之悠然道,站起身挽起衣袖,露出半截修長的胳膊。
在夏海寧複雜的眼神注視下,拿起地上的鋤頭,他的特助一直沒走,遠遠的站著,薛衍之的動作差點把特助的下巴掉在了鞋麵兒上,推了推眼鏡急忙走過來:“薛總,還是我來吧。”
“不用。”薛衍之話說完,一鋤頭下去,砰的一響,貌似挖在了石頭上,接著第二次還是這樣………貌似鋤頭壓根兒不聽他的使喚。
做什麼都優雅高貴的薛衍之,沒想到拿鋤頭這麼難看,這麼滑稽。
夏海寧橫眉怒目的瞪著他,等著看好戲。
這可是山裏,石頭摻雜在土壤裏,大晚上的瞎挖,看你怎麼挖?
特助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麼能讓老板丟麵子呢?急忙拾起地上的鐵鍁走過去,找了個很不錯的台階讓他下:“薛總,你個子太高,這鋤頭把太短,可能我用比較合手,你還是用鐵鍁吧,待會兒我挖的土,你用鐵鍁鏟到一旁就好。”
薛衍之仔細看了看手裏的工具,輕咳一聲:“嗯。”
忽然手電筒一晃,接著響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村長萬分惶恐的聲音:“薛先生,特助先生,怎麼能讓你們做這種活兒呢?”
“我們來吧。”村長身後跟著兩個村裏的莊稼漢子,都是一臉的大胡子。
“呃,沒關係………”
薛衍之話沒說完,村長對著呆愣愣的夏海寧喝開了:“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前幾天我就說安排幾個叔叔幫你把母親安葬了,你死活不讓,怎麼能讓薛先生做呢?”
“我……”夏海寧從躺椅上站起來,一時語塞,從村長的語氣和神色上看出,是誤會她了,多半以為是她在故意刁難薛衍之。
“好了,做這事兒是應該的,不能怪海寧。”薛衍之微微皺了下眉,兩個莊稼漢子搶著接他和特助手裏的工具:“幾位能幫忙自然感激不盡,大家一起吧。”
“薛先生,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多叫幾個人手來……”村長看了眼夏海寧血色不太好的小臉,對著薛衍之說:“這丫頭,病還沒好利索……”
夏海寧鼻子有些發酸,村長的眼神有點像父親,村長其實向來都很嚴肅,村裏麵的小孩子普遍不怕他,他向來隻是吹胡子瞪眼,其實心腸很軟,當了二十幾年村長,隻要是對村裏好的,他都會去爭取。
薛衍之轉頭看著夏海寧沉思片刻:“今晚吧。您看看能不能把這不聽話的丫頭罵回去睡覺?”
夏海寧抱著骨灰盒,一扭頭,再次一屁股坐回了躺椅上,那神態已經告訴了他答案,‘安葬母親她不能親力親為,必須全程作陪。’
村長渾濁的眼珠子一瞪,正準備秉言執行,薛衍之及時製止了村長的話:“算了,把火燒旺點。人手多,要不了多久。”
“好的,好的。”村長立馬又換上了半討好的笑臉和語氣:“真不好意思,您大老遠的來一趟,實在招待不周。”
幾人客氣了幾句,又拿來了兩個鋤頭,忙碌起來。
村長對薛衍之更加多了幾分敬意,夏海寧暗覺不妙,薛衍鬧的這出戲,是裏裏外外徹徹底底收買了村長伯伯的心了。這個男人總是有讓她啞巴吃黃連的本事,他總能把她的掙紮和反擊變得那麼的孩子氣。
“海寧醒醒,該吃早餐了。”馬醫生溫和的聲音響起,夏海寧睜開眼睛,發現已經躺在自己從小睡的臥室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