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夜風吹麵,是一種陌生的冷意,耳朵都被凍得發木。

在深秋的早晨騎車上學時,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有時候如果手上多一點零錢,他會在路邊買一個烤紅薯,用戴著毛線半指手套的手把紅薯皮剝開呼呼地吹氣。

白色蒸騰的霧氣裏滾燙的紅薯在雙手之間倒來倒去,帶來一點真實的痛感。

他想他已很久未接觸人世。

人世。這個詞很書麵,在作文裏都不常用,一般會說“人們”,用人世就好像帶著匠氣,像一些作悲天憫人狀的大師。

其實普通人是談不上人世的,也不了解人世。

他蹬著踏板,想起來自己以前的世界,那個世界很小的,由一間破屋和一個學校組成,重要的人隻有那麼三兩個。

在這三兩個核心以外的人,都是不那麼重要的。

又由於爺爺一直以來的教育,他總覺得世界上好的人是占大多數。

當然也有壞的,隻是可能並非出自本心,像動物園裏受了汙染的前輩,隻是被人蒙蔽。

或者精神病院裏那些將天選者拘禁起來的醫護,說他們是壞人大概算不上,隻是立場相反而已。

直到他接觸到更大的世界。

看到將孩子用於獻祭的瘋狂之人,殺人盜屍換取利益的惡毒之人,為了可笑的原因就對他人施以刑罰的愚昧之人。

還有明明可以合作通過關卡卻互相提防與殘害的天選者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將心思放在內鬥上,便會減少本應用來做事的時間。

有時候你精疲力竭,卻仍知無法脫身。

這個世界是值得拯救的嗎?這個世界是會好起來的嗎?

他曾試過在冷風中護住自己心中那一點燭火,又借給別人一點光。

但一點光能照亮整個世界嗎?誰知道收獲的會不會反而是從背後射來的子彈呢?

車輪吱嘎吱嘎響,他已離開西川市區。

本來以為會有分叉路或指示牌,但並沒有。

繼續前行,公路兩旁是寬闊的田野。殘月照亮前方,四野傳來蛙聲。

他想起跟那對父母一起開車經過的高速公路。

車裏放著很久前的老歌,路麵微小的顛簸讓人昏昏欲睡。

世界是假的。

但那段時間的陪伴,又是真的。

龍子炎不在乎自己到底是魂穿還是隻是被修改記憶當成替代品。

他仍記得那鍋散發香味的白蘿卜羊肉湯,加了黨參和枸杞,舀到碗裏的時候冒著騰騰的熱氣。

媽媽是很普通的家庭婦女,貪小便宜又愛說嘴。

爸爸會在涉及他在意的話題的時候變得不那麼像一個理智又體麵的父親。

這樣一個簡單的家庭。

組成了整個國家,或者說整個藍星的普通家庭。

在你看見的那些大善大惡的背後,他們平平淡淡地生活著。

龍子炎意識到他在哼歌。

他唱歌不太好聽,優點是對得上拍子。

左右四下無人,他猜他也不在直播觀測下,否則梁亮……或者說歐伍玖,或者說小胖,就不會與他對話。

他說的“當初要你吃藥”和“那藥可NB了”,龍子炎本來以為是指什麼精神病藥物,現在看來無疑指的是鏽湖副本中那顆SCP-500。

歐伍玖看向他時那莫名譴責的眼神現在好像也有了解釋。

所以SCP-500,是很珍貴的東西嗎?

也是,畢竟是萬能藥。

感覺是連煩惱都能一並治好的東西。

畢竟連那種能抵抗汙染的短劍與杏仁水都能擁有,那有什麼外掛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