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重慶一九五?柲昃旁?(2)(1 / 2)

就是這個章秋寒,是她,她還活著。她私自拿走的東西,被夫人這樣珍重地藏在箱子裏,一定是極其要緊的,那到底是什麼,又被章秋寒帶去了哪裏?這疑慮在此後的數十年間,一直令君靜蘭念念不忘,似乎那被帶走的物件,成了她與舊日舊人唯一的一點聯係,總想著,要尋回來,尋回來。

被關押兩年之後,君靜蘭獲釋。多方打聽得知,章秋寒在重慶工作過一段時間,隨後調到了北方。君靜蘭在親戚家中寄居了半年,生活無著,不久匆匆嫁人。因為丈夫的關係,她在他所在的工廠子弟學校做了臨時教師,從此在學校教書直到退休。這期間君靜蘭一直在設法打聽章秋寒的去向,卻在多年後得知,章秋寒已在一九七五年去世。

夏日悶熱的屋子裏,老婦人低弱的語聲斷斷續續,艱難地追憶舊事,說到章秋寒的去世,聲音抖得厲害,一陣急喘襲來,撫著胸口說不下去。

沉寂了片刻,艾默低低地開口,接過老太太的話,“是的,章奶奶沒有子女,丈夫也在一九七三年過世,她的後事是我母親幫著外婆一起料理的。那一年,我剛出生。”

輪椅上枯槁的老婦人仰起頭,嘴唇半張,不住抖索的雙手被艾默輕輕握住。

“她拿走那件東西,是為了物歸原主,交還給我的外婆,”艾默緩緩地說,“那是一本日記,是我的曾外祖母,霍沈念卿的日記。”

霍沈念卿,這四個字被她用輕軟的語聲說出來,仿如一聲歎息。君老太太直直地望著她,白發蒼蒼的頭往後一仰,閉了眼,皺紋密布的眼角早已濕潤,陽光下閃閃的溝壑仿佛終被悲歡與時光填平。“我的外婆,當年並沒有死,她活了下來,一直活了很多年。”艾默語聲哽咽,目光移過老婦人那閃閃的銀發,移向她身旁的啟安,望著他說,“一直到她過世,到我母親也過世,她們都以為薛家和我的曾外祖母一起死於空難。”

君老太太張大了嘴,喉嚨裏嗬嗬有聲,艱難地扭頭看向身側啟安,極力想說什麼,卻隻漲得臉色發紅。啟安俯身在她麵前,半屈了一條腿,伸出雙手將她枯瘦的手握住,連同艾默正握著她的那隻手也合在掌心裏,一字一字地說:“那趟飛機上,沒有他們。”

掌心下,艾默冰涼的手劇烈一抖。一口氣息哽在胸前,艾默聽見自己的聲音抖得像聚不起來的沙子,“所以,她,她也……活了下來?”啟安點頭,“他們都活了下來。”

那一天,十五歲的薛慧行得了肺炎,病得厲害,臨走前還必須輸完最後一瓶藥水,因而延誤了家人出發的時間,眼看趕不及最後一班飛機。薛晉銘當機立斷,冒險連夜驅車,從重慶到成都,再輾轉去昆明,最後經由昆明的軍事機場飛往香港。

在香港停留數日後,他們與帶著英洛趕到的許家夫婦會合,一同遠赴台灣。

從此闊別故土,再未踏上此岸土地。在台灣的第五年,沈念卿舊病複發,需往美國進行一次徹底的手術治療。

薛晉銘自此隱退,辭去官職,陪伴念卿去了美國,陪伴她完成手術,恢複健康。

那之後,他們就在萬裏重洋之隔的國度定居下來,在南方海濱的一座白色屋子裏相伴終老……也是在那座白屋前的草坪上,薛慧行與嚴英洛舉行了婚禮,婚後他們共育了四個子女,分別由祖父薛晉銘取名為啟恩、啟愛、啟安、啟樂。

激動萬分的君老太太緊緊抓著啟安與艾默的手,一時竟血壓急升,家人慌了神,忙安撫著老太太吃了藥躺下。趁著老太太昏昏睡去,啟安與艾默告辭出來,打算等君老太太情緒安穩一些再來拜訪。

離開君家,兩人一言不發走出樓門,站在陽光明晃晃的小巷子口,身邊路人匆匆穿行,隻有他與她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彼此。

所有的謎,所有的話,都在四目相對的刹那化進對方眼底。種種誤解與隱瞞,已不必解釋,也無須多言。不同的血脈連著相同的離合悲歡,被命運纏繞又隔絕了近一個世紀之久的兩個家族、三個姓氏,在他和她重逢的時刻,終於從時光裏蘇醒過來。

倘若再喚一聲彼此的名字——艾默。

嚴啟安。卻已是從姓至名都已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