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的!扮小孩子是世上最勞心最可怕的事了!想想剛才在蕭東來麵前撒嬌賣癡,薛珂就忍不住全身一陣惡寒!
那還是她麼!還是她麼!再這樣扮下去,自己的心智非降到十歲以下不可。
可為什麼卻這般地甘之如怡!
她站在宮門口,思量著要給梅遠清請安去。可她裝小扮嫩的勇氣已喪失殆盡,便自勸自解:梅遠清天亮了才回長春宮,此時定在休息,何必巴巴地跑去擾人清夢?吃了晚飯再去最好!
主意已定,帶著琥珀回到水榭。平日此時都在文淵閣聽張林講課,今天突然有了大把的時間,一時倒不知如何揮霍才好,反將女誡拿來背了幾頁。
琥珀知道姑娘是從來不看女誡一眼的,今日不知如何轉了性,忙在心裏念了幾句佛,重新沏了茶,又將前日東宮總管安貴送來的葡萄洗淨了,放在薛珂身邊的盤子裏,侍候得甚是殷勤。
下午天色愈發陰沉,薛珂歪在床上,聽了一會子屋外的雨聲,便拿起做了一半的荷包,悶悶地做起針線來,一直做到將近掌燈時分,將將一個荷包做完,飯也不吃,讓兩個小宮女打著傘,扶著琥珀,到太子妃處請安。
剛剛走到長春宮,就見廊下恭恭敬敬地站著七八個麵生的婆子,見了薛珂,不過略福了福,神色甚是倨傲。凝翠忙迎了上來,接過琥珀手裏的傘,笑道:“薛姑娘,建昌伯府裏派來幾位媽媽來給娘娘請安,夫人和八姑娘正在裏麵,都在陪著娘娘看大公子從西域帶回的稀罕物件呢,姑娘快一起來看看。”
原來是太子妃娘家的人啊,難怪……
薛珂含著淡淡的笑容掃了婆子們一眼,見凝翠打起簾攏,道了一聲謝,低頭跨進門檻,隻聽一個柔和恭順的聲音道:“這些藥都是太夫人命送過來的,都說吃了有效,娘娘先用著……”見薛珂進來,說話的婦人忙閉了嘴,走上前要給薛珂請安。
薛珂見她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有了白發,忙伸手去扶,隻聽梅遠清道:“阿珂,這是夫人的陪房李媽媽,你讓她磕頭罷,原是禮數。”
薛珂隻得受了她的禮,琥珀忙拿出一個淡綠色的荷包,薛珂遞了過去,笑道:“回去代問太夫人、姑娘們好。這點銀子,就請媽媽拿去買酒吃吧。”
李媽媽道了謝,接過來隻覺得沉甸甸的,隻怕不下五兩,心中暗暗歡喜。
梅清遠又道:“阿珂,這位是建昌伯夫人。”
薛珂早看見梅清遠左邊第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盛裝婦人,三四十歲年紀,仍然頗有風韻。
進宮前就聽說梅清遠是建昌伯的嫡長女,這婦人既是建昌伯夫人,梅清遠與她眉眼間又頗有相似之處,那定是梅清遠的生母何夫人了。薛珂忙上前見禮,何夫人攜著她的手,上下將她仔細打量了一回,望梅清遠笑道:“我瞧她這容貌這氣度,哪象個十一歲的孩子,真不知道該讚什麼好了。不象咱們家八娘九娘,隻一味貪玩,都及笄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梅清遠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對坐在夫人下首的紅衣女子笑道:“八娘,這是定國公的大小姐,你們年齡相當,以後若得空,和你九妹常來走走,一處做個伴兒。”紅衣少女忙站起來,恭敬地應了聲是,走到薛珂麵前。她今年十五歲,比薛珂要高出小半個頭,一又明若秋水的眼睛頗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薛珂的藍眸,笑問道:“薛姑娘,你看東西可是……可是藍色的?”
紅衣少女的稚氣讓薛珂啞然失笑,也不生氣,隻是笑著反問道:“梅姐姐,你是黑眼睛,難道你看我也是黑色的?”
梅八娘臉上微微一紅,搖了搖頭,梅遠清淡淡一笑,對薛珂招手道:“阿珂,你也過來瞧瞧這些個稀罕物兒,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勝在新鮮,平日裏瞧著圖個樂罷了。”
薛珂走到近前,見梅遠清麵前擺著一張長條幾,見上麵擺滿了羊脂玉雕的擺件、繪著飛天的花瓶酒壺、顏色鮮豔的掛毯、綠鬆石珊瑚蜜蠟做成的項鏈及戒指、各種花樣奇怪的銀飾。別的也不理論,倒是把綠鬆石珊瑚的項鏈拿起來看了看,梅遠清笑道:“這顏色倒搭配得鮮豔,隻可惜打磨得不夠精致,果然與咱們這邊不同。”
薛珂也道:“我以前閑時也讀過遊記,西域那邊民風粗獷熱情的緊,倒也相配。”
梅八娘撇嘴道:“那裏都是些不開化的蠻夷之人,哪裏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素淨的美,比這鮮豔的顏色也不知道雅致高明多少。我聽二哥哥說,西域女子都袒胸露臂,嘖嘖,真是……真是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