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事發(下)(2 / 2)

他避開蕭東來的目光,低聲道:“是奴婢糊塗。奴婢原想,小薛相公的師傅白雲道長是張貴妃的庶出哥哥,他們兄妹感情很好,白雲道長豈有不為三皇子打算的道理?何況這些年,殿下數次對薛青示好,薛青的反應都甚為冷淡,倒是同三皇子書信往來不斷,他到燕京述職,也必到三皇子處請安。薛青手握重兵,一方重臣,若是中立倒也罷了,可他擺明了立場,奴婢……奴婢就不能容他。”

蕭東來接到密報時的滔天怒火已漸漸平息下來。他母妃一族在朝中勢力微弱,張貴妃的娘家乃當朝太尉,張貴妃又甚為得寵,無時無刻不想把自己的兒子扶上太子之位。自己監國三年,朝堂上處處受製,許多政令無法貫徹執行,而父皇又獨寵幼子,幼年時的孤獨無助,少年時的如履薄冰,諸般往事一起湧上心頭,頓時心中一片冰冷。

李冉垂著頭,半天不見蕭東來動靜,偷偷瞟眼一看,隻見他筆直地坐在榻上,臉上一片冷漠,從下往上望去,一張臉顯得格外瘦削,李冉不禁心生恨意,若不是三皇子一黨處處製肘,政事怎會如此艱難?太子到義州親涉險地,還不是怕有人搗鬼,在運往前線的糧草物資上做手腳。

屋內一時陷入寂靜,落針可聞,過了良久,蕭東來的聲音幽幽響了起來。

“你可知道,薛青帶出去三萬多人,回到義州城的還不到一萬兩千?青函穀落入秦昭手中,義州城也岌岌可危,守得住守不住還是未知之數。”

義州城一旦陷落,秦軍便已到了清江沿岸。清江那邊一馬平川,根本無險可守。秦軍過了清江後最多兩日,就能兵臨燕京城下。”

“燕京守軍不過四萬餘人,如何抵得住秦軍的虎狼之師。我大燕建國三百多年,宗廟、神廟盡在燕京,先帝們的陵寢也在燕京。你要父皇丟下祖宗不管,避往陪都麼?”

“這些,你可想過?”

“你瞞著我做下這等抄家滅族的禍事,自以為行得機密,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可知道這些信劄我從何處得來?不是秦昭的府邸和大帳,而是正在送往三皇子的途中!一旦事敗,人人都當你是東宮太子蕭東來的心腹,這件事即使我不知情,又有誰會相信?誰讓你是我東宮儲君的人!”

“這些,你又考慮過多少?”

李冉閉上了眼睛,感覺一桶雪水兜頭澆下,將自己淋了個透心涼。他緩緩俯下身,額頭磕到水磨青磚上,就著這個姿勢輕聲道:“殿下,奴婢做下這等滔天禍事,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隻是奴婢以後,不能再侍候殿下了。”

“殿下自幼熟讀聖賢之書,心地純良,為人寬厚,對三皇子總念著手足之情,對陛下更是一片孝心,奴婢大著膽子說句誅九族的話,自古無情帝王家,三皇子若有了機會,絕不會對殿下有半點心慈手軟。殿下該下手時,可萬萬不能再心軟了。”

他直起身來,跪著將散落在地的信劄一張一張地收好,輕輕放在蕭東來身邊的床榻上,輕聲道:“奴婢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母親,一個十二歲的弱弟,都在燕京,求殿下念在這十幾年的主仆情份上,給他們一口飯吃。”

“奴婢……走了。”

李冉緩緩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卻終是不再回頭,而是大步走了出去。

不知不覺間,太陽沉入了遠處的鍾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麗的雕花窗欞投下暗色的影子,書房深處已是一片灰暗。

蕭東來呆呆地坐在暮色裏,臉上始終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冷漠,身體坐得筆直。突然,外麵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走進房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殿下,李總管他……他飲鳩自盡了。”